如此着急,绝没好事。
他走出侯府,婉拒了侍卫的搀扶,独自上了马车,马车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侍卫提着昏黄的灯笼,那微弱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着,走在前面。
卓祁紧跟其后,一路上,除了偶尔有宫女太监匆匆而过的身影,四周再无旁人。
“大人,到了。”侍卫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卓祁微微颔首,抬脚踏上那泛着清冷月光的台阶,当他来到殿门前时,脚步却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从侯府到皇宫,这一段距离着实不短,何况此时又是深夜,倘若当真是十万火急之事,那前来传唤之人应是苏公公才对,而非眼前的侍卫。
他正暗自思忖着,殿内传来李晟的声音:“在门口不进来,想什么呢?”
卓祁闻声赶忙低下头去,轻轻推开殿门,恭敬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李晟放下手中的书册,神色略显疲惫:“过来坐吧。”
坐?若是紧急之事,哪里还用得着坐?但他嘴上还是应了一声:“好。”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案上的油灯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卓祁见李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率先打破沉默:“陛下召臣来,所谓何事?”
“卓祁。”李晟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倘若朕要你放弃这丞相之位,你当如何?”
卓祁的瞳孔猛地一缩,立刻起身,毫不犹豫地跪地:“臣的职位是陛下赐予的,陛下若要收回,臣绝无怨言。但臣斗胆一问,臣究竟犯了何错?”
“你无错。”李晟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只是朝中对你的怨言颇多,朕不得不思量。”说着,他将置于案几边的一叠奏折递给苏公公。
苏公公心领神会,转而将奏折递到了卓祁手中,卓祁接过奏折,快速翻开查阅,当看到其中一句“丞相权力过大,目中无人,恐有篡位之心”时,他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弹劾他的奏折向来不在少数,自从他担任丞相之位以来,朝中众人皆对他颇有微词,几乎人人都上过折子。
直到他处置孙祥之事传出,上折子的频率愈发频繁。
他在朝中的名声一直不佳,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偏偏如今才提起这桩事?
卓祁眉头紧蹙,他将奏折交还苏公公,挺直了腰背,朗声道:“陛下,臣对天发誓,绝无篡位之心,若陛下不信,臣甘愿求陛下废除臣的职位。”
多说无益,疑心既已产生,又怎会因他的三言两语而消除,不如自己先行开口,也好探知李晟的真实态度。
“不必如此,朕信任你。”李晟起身,缓缓走到卓祁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不会废除你的职位,只是悠悠众口,朕也不可全然无视,故而便想了个法子。”
“朕命你为右丞相,命知州林峥为左丞相,你们两人共担丞相之职,如何?”
原来如此,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下马威,这才是李晟真正的目的,倘若他不答应,恐怕会惹怒李晟,别说右丞相,自己怕是要去牢狱坐一坐了。
“臣谨遵陛下的决定。”卓祁在心中冷笑一声,自古君王多疑心,他本以为李晟会有所不同,到底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李晟俯身将他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卓祁,委屈你了,朕知你心中不好受,但朕是一国之君,要为整个大景考虑,你应该理解朕吧?”
卓祁微微低头,沉声道:“陛下言重了,臣自然理解陛下的苦衷,只要是为了大景,臣别无怨言。”
“如此甚好。”李晟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回到座位上,接着说道:“林峥此人在地方政绩斐然,虽犯了些小错,但情有可原,你与他共事,当以和为贵,共同为朝廷效力。”
“是。”皇命不可违,即便卓祁心中有千般不愿,也只能无奈接受。
李晟见他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天色不早,你身边也没个侍卫,不如在宫中过夜,明日早朝后再回去吧。”
官员在宫中留宿乃是常有的事,每当与皇帝商议事务至深夜,通常都会如此安排。
“多谢陛下,臣告退。”卓祁行礼告退,转身走出宫殿,一出殿门,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林峥是古阳县孙祥案的牵连者,而他卓祁正是那导火索,要他与林峥以和为贵,那是绝不可能的,挑起争斗倒是必然。
“大人,陛下命老奴带大人前往住处,明日一早会有人去取大人的朝服。”
“多谢苏公公。”卓祁跟在苏公公身后,走了几步,问道:“请问公公是否得知是何人举荐的林知州?”
苏公公的脚步微微一缓,脸上挂着一抹笑,说道:“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林知州为人正直,又深得民心,为何如今才有人举荐?”与陆淮相处久了,卓祁也学会了这随口胡诌的本事。
“伯乐不常有,千里马常有。”苏公公提了提手中的灯笼,照亮前方的路,缓缓道:“是燕王殿下举荐的。”
“多谢公公告知。”
当年林峥被贬为常州知州,心中本就积怨颇多,倘若再受人蛊惑,必定会弃明投暗,而常州地处江南,江南又是燕王李琛的封地。
并且林峥又是李琛举荐的,这其中的关系隐晦难明,先是分设左右相,再逐步架空权力,最后江山易主。
这算盘都打到脸上来了,李晟却还未察觉,直到如今,卓祁才彻底明白,李晟在意皇位,在意权力,凡是对自己有利之事,他都极为在意。
如此不加思考,随意听从他人意见,卓祁不禁担忧,这样的王朝究竟还能撑多久?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晟将江山拱手送人,更不能坐以待毙。
他的爱人在外抗敌,他不能让陆淮对抗外敌还要分心担忧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