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白羽没说全,他诨名全称叫做九州第一草包美人。
他轻贬自己称“草包”,眉宇间的灵秀却无以遮挡横溢而出,半幅长睫如裁鸦羽。
那目光落在谁的身上,便仿似有惊鸿落在那个人的心头。
“因此,”
霜扶杳轻声问,“你是不愿意被叫草包,所以逃出来了吗?”
“哪有,”
乘白羽语气微顿,“谁说我要逃?”
“你没有想逃离仙鼎盟,没有想离开贺盟主么?”
乘白羽:“啊。”
霜扶杳道:
“我幼时随祖母到花神庙吃供奉,见过千万个来求姻缘的人,他们在花神娘娘像前跪着默念心上人的名字,面上神采珍而重之、乍惊乍喜。”
“说起贺盟主,乘白羽,你眼里没有这样的光彩呢。”
“从前是有的,渐渐不知何时,没有了。”
乘白羽手挽青色衣袖,叹息道:
“是啊,我与他结契已有百年。”
“贺盟主会放你走么?”
“会的。”
“真的?”
霜扶杳不信,“你二人跻身化神境,天道眼中,你们的命途恐怕早已是一体。”
乘白羽笃定:“会的。”
“是因为阎闻雪么?”霜扶杳歪着脑袋问。
“你这花妖,”
乘白羽笑道,“这些轶事哪里听来?”
霜扶杳单指向天:“清霄丹地也能看见仙缘榜。”
“什么仙缘榜,”
乘白羽哂道,“我猜玉虚天上的神仙身在净地心系红尘,六根不净,才折腾出什么仙缘榜。”
“你敢妄议仙人,”
霜扶杳倒抽一口冷气,“你也不怕雷劫时格外难捱!”
乘白羽像是乐极,大笑摆手:“我不是登仙的命。”
“呸呸呸,你还会卜命?你不是医修么?”
“可我这医修也是半吊子呢,卜卦怎么不能也是半吊子?”
“不许再妄议命途!”
霜扶杳胡乱晃晃脑袋,“你与我说说,贺盟主当真有他意?”
乘白羽却不开口,霜扶杳劝道:
“那你为何不接阿舟回去?雌花一旦授粉,再不检点的雄花妖也会收心。”
“贺雪权又不是花妖。”
“知道知道,”
霜扶杳真心在劝,“他是狼妖嘛,半血妖骨登化神境,古往今来第一人,谁不知道?狼族也讲舐犊之情,或许并非不能挽回——”
“我不爱他了。”乘白羽蓦地打断。
一静。
垂下眼睛:“你说得很是,花神娘娘很灵,他不再是我的心上人。”
霜扶杳还待再问,乘白羽:“既然阁主吩咐禁足,你与阿舟还是乖乖听话,我改日再来。”
话音未落人已飘得没影。
清霄丹地外立有一盏灯,焰光明灭,乘白羽凝目:
“贺雪权寻我?你闪什么闪。”
匆匆赶回红尘殿,果然一道高大身影隐在帐中,很沉默。
乘白羽揣着手上前:“怎么没去赴宴?”
大捷归来盟中照例设鹿鸣宴,大宴连月,庆功策勋。
“你去哪里了?”
男人盛气凛凛端坐上首,身形如虎踞龙盘,面色很差。
“采粉葛去了,知你宴上要贪杯,与你烹醒酒茶,好不好?”乘白羽温声道。
面上:美人体贴,无微不至。
心里:希望过得去,若是他知道了清霄丹地,未免不美。
贺雪权脸色稍霁:“近日在盟中做些什么?”
乘白羽只说:“修炼,浇紫竹。”
累月不见,两人相对竟然没什么话说。
乘白羽垂首拨弄衣上饰玉,唉,任谁不说一句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贺雪权走来牵他的手:“你来。”
这才发现殿中有五六座琉璃尊,半人来高,里面底部盛放有湿润的土壤,其上珍卉半开,白玉颜色的花瓣蜷曲生妖,独特的光辉熠熠夺目。
“幽冥渊畔生的这花倒好看,他们说名叫幽梦,想你未曾见过,带来与你瞧瞧。”
“喜欢么?”
贺雪权问。
乘白羽微笑:“喜欢。”
“嗯,”男人身形渐近,“想我没有?”
乘白羽道:“有的。”很乖顺地任男人将他圈在怀中。
相拥片刻,殿中时光如凝又如水,停滞又奔腾。
“真的?”
贺雪权捉他的手舒进衣衫笼攥。
乘白羽第一反应想躲,当即转身,看不巧他身后是一方近花小几,一下趴伏在上。
“你想勾引我?雌兽一般。”贺雪权伏在他身上调笑。
……乘白羽不说话。
“你久不许我从后头,真是想你,”
似是喟叹似是兴甚,贺雪权用牙齿叼住他的耳垂,“阿羽,我好想你。”
尾椎骨近旁一物,如坚如琢,乘白羽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