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就在包厢里,已经穿上衣服,不太合身,是就近从对面优衣库买来的。
包厢里还有洗澡的地方,有人给她送来药水和纱布,小玉觉得没那么严重,就只用创可贴。
王兵抠出来的指印结痂了,几个弯弯的月牙形,棕褐色,从排列还能回忆出王兵手的姿势。
他当时很激动,跟犯病了似的,五指呈鹰爪状,指甲修得两边很尖,无意识插进她的皮肤里,留下很可怕的伤口和淤青。
程邦泰打开门进来,看见小玉站在窗边,背对着门。
她的身影很单薄,长发扎起来,盘在头顶,探着窗户往下望,似乎在望她曾经差点丧命的位置到底有多高。
“你叫小玉?”程邦泰拉开椅子,这才惊得小玉转身。
“程爷。”小玉没有走近的打算,手摸着墙壁,在圆桌最远的地方站着。
程邦泰笑道:“你是吴兴那边的舞女,是吧,我没认错你。”
小玉有些迟疑道:“我昨天在句号跳舞。”
她当然知道程邦泰认得自己,昨天虽灯光闪烁,看不清楚长什么样,但蒋宝年既然要投其所好,就一定会提醒他,小玉是谁。
在程邦泰面前,她感受到了像滂沱大雨一样无处不在的伪善,细细密密渗透进的皱纹、松弛皮肉上的褐色老人斑,还有他眯着笑的眼睛。
跟他说话要留神,不能骗他,更不能太热情过头,以他看人的阅历,再自作聪明的小伎俩也无所遁形。
程邦泰指椅子:“坐啊,别拘谨,没受伤吧,今天真多亏你了。”
小玉道:“没有,是我太倒霉了。”
“倒霉?哪里倒霉了。”程邦泰做出很不认可的表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丫头,你是有福的人,你说是不是,况且,你还救了我一命呐。”
“……我,我误打误撞,下意识的,其实也很害怕……”小玉喃喃说。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玉就算实打实替程邦泰挡了灾,也不能就真蹬鼻子上脸。
程邦泰敲着桌面,气定神闲道:“哎,既然你对我有恩,那我老头子就得好好报答你,说吧,家里缺什么,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
慷慨大方地就像电视剧里演的,小玉心想,我要是找你要你儿子一半家产,你给吗?
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乱说。
“我不缺,吴老板对我很好,我只要继续帮他工作就心满意足了。”
程邦泰哈哈笑道:“在那跳舞是很好,你跳得不错,不过挣的钱配不上你的能力,你连钱也不缺吗?”
小玉低头:“缺,我没什么钱,家里很穷。”
“那你要多少就跟我提,我先听听看,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
谈了半天,大发慈悲施舍她给自己贴“价标”的机会,小玉觉得讽刺极了。
“别用钱来衡量。”她抬头说道,“要钱我会自己赚,对了,我恩人怎么样了?”
程邦泰同样掏出一张卡,说:“小伙子收了钱,走了,可惜的是,我们四海酒楼今天刚开业,就死了人,啧啧,恐怕得关停整改一段时间。”
小玉听着有点心惊肉跳。
“王兵,他真的死了?”
算在谁头上呢?自杀还是意外?他会不会上今天的新闻?
程邦泰没有动,把卡扔了过来,小玉只得弯腰去拿,上边是四海的标志,但……看上去却像一张房卡,而不是钱。
“丫头,你觉得王兵是好人,还是坏人?”程邦泰别有所指问道。
他很耐心,就像一个老师在谆谆教诲,引导学生说出正确的答案。
小玉捏紧卡,指尖泛白:“都已经死了,好人坏人有什么区别。”她摸了摸头发,总觉得盘得有点松,在摇摇欲坠,让她很不安全。
程邦泰意外道:“你这个论调倒是跟我儿子说的很相似。”
“那真巧。”
刚刚在楼下谈到善后问题,张锋出主意,认为王兵是个恐怖分子,应该给他捏造一个十恶不赦的身份,再在市里宣传一波,就说四海酒楼生意被耽误了,却以德报怨出钱给王兵送了葬,程家真是大慈善家。
程鹿鸣就很不屑:“呵呵,一个死人,搞那么复杂干什么。”
在东明,谁都动不了他老子程邦泰,宣传这个,难道是为了防止程家被效仿报复吗?
那就来啊,来一个死一个。
程邦泰在等小玉问那卡是什么,可看小玉的性格,怯懦占据上风,不久前在4S店的大胆也许真是昙花一现而已。
“你……想不想去北方?”程邦泰问。
“北方?”小玉糊涂了。
“哦,我那个老兄,叶大哥,叶老板,他很中意你,你的品行我们也了解了,去北方玩一段时间,赚点小钱,就当旅游,觉得怎么样?”
小玉结巴道:“程爷,你想让那个老总包养我?”
表面上送车,其实是送人,假如没有王兵半路杀出来闹事,恐怕这时候就是吴兴来劝她了。
程邦泰又是很不认可的样子,好像小玉说得非常幼稚,不体面。
“哪是什么包养,你去玩一玩,陪陪人家,玩够了想家就回东明来嘛。”
小玉立刻明白这张卡是叶良永的酒店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