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找不到猎物吃,阿青就挖了野菜。
“咳咳咳咳……你要想杀了我,不必下毒,一刀给个痛快便是……”
纪安伤重,说话都费力气,他的佩剑在逃亡时丢了,此时可谓任人鱼肉。
“没有毒,能吃的。”
阿青自己喝了一口,示范给纪安看。
他的身上伤口比纪安还要多,杀进包围时已是个浑身浴血的血人,后又护着纪安杀出去,纪安都不知道他为何还能动弹。
血腥气会引来敌人的追踪,阿青伏杀了两个落单的追兵,干脆利落地割喉毙命,取了他们的衣服换上,又把换下来的血衣分别丢弃。
就是这时纪安看到了阿青的身体。
他是主人,阿青是下人,可纪安洗澡不喜欢人服侍,更没什么与人共浴的怪癖,骤然坦诚相见,怪别扭的。
不知道该不该闭眼,但又都是男人,闭眼反而显得矫情。
可等他看到阿青身上的伤口,纪安忽然觉得自己的别扭是那样可笑!
翻卷的,露出的鲜红血肉,如同一条条狰狞的赤蛇,攀附着,撕咬着,随着呼吸而颤动,企图将这具身体的主人啃食至尽。
纪安看着阿青将银针放在火上烧红了,穿上线,一针一针将伤口缝好。
没有一声痛呼。
但纪安知道他是疼的,苍白的脸色,流淌的冷汗,紧咬的嘴唇……无不显露其承受的痛楚。
胸腹的伤口比后背多,也更严重,是因为阿青在护着他逃跑的时候,一直挡在前面。
他为何要拼命救自己呢?
为何不趁机逃跑呢?
是愚忠吗?
是情义?
还是……别的什么……
值得么?
如果是阿青陷入绝境,自己会不顾性命地去救他么?
纪安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几乎是不可能的。
将阿青当作朋友、兄弟般对待,可就像父亲说的,都是些小恩小惠,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不会以性命相换。
呵!
上位者的傲慢啊!
假仁假义的示好!
多么可笑!
纪安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一日之间失去了所有,如暴风雨下被摧毁巢穴的雏鸟,被打碎了全部的天真。
也许,应该放阿青自由……
提起这个想法的一瞬间,纪安骤觉心痛难忍!
他像溺水者般无法呼吸,耳边传来嗡嗡的幻听,眼睛也刺痛得看不清,涣散的瞳孔中最后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
“醒醒!”
“不能睡!”
“主人?主人?”
“……纪安!”
……
“呵……咳咳咳……你终于…终于叫我的名字了……”
纪安勉强笑了下,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在阿青看来只是动了动嘴角,却已经足够阿青欣喜。
“从前让你叫名字,总是……总是不开口……”
“但其实你也不喜欢叫主人对吧,呵……装乖巧。”
“我允你不称主仆......你不敢明着变称呼,就干脆什么也不叫,混过去。”
“反正你话少,以为我觉不出来,哼哼……”
纪安想要伸手推他一下,却因没有力气,变成了搭在阿青手上。
“你走吧,我放你自由。”
他想要笑着说出这句话,不知自己的泪已经淌过脸颊。
阿青摇头。
“走吧!自由自在多好!凭你的功夫饿不死!不用给人下跪,也不会再挨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就去哪……”
“救了我一条命,你当影卫的职责已经尽了!我发誓,不管我今后是生是死,都不会为难你!你自由了!”
“我不走。”
阿青看着纪安的眼睛,纪安努力想从中发现点什么,动摇也好,高兴也会,可是他失败了。
那双黝黑的,纯色的瞳孔中,只有自己。
“为什么不走!”
纪安崩溃了!
“纪家没了,没人再束缚你了!跟着我有什么好?给人当狗有什么好?我差点就要推你出去挡刀!你差点就死了!因为我的不信任!”
面对纪安的宣泄,阿青只是平静地说:“你没有。”
影卫的命像枯枝一样易折,每一次厮杀,每一次刑罚……都是赌局。
赌赢了,活下去,赌输了,死。
阿青觉得自己运气足够好,他一直可以赢。
他相信自己的选择,选择了就不后悔。
看,他又赢了。
纪安哭得泪流满面,哭得涕泗横流,浑身颤抖。
后来么?
后来纪安认命了,年纪轻轻就背上了养家的重任,还研究出了野菜的十三种烹饪方法。
“老吃肉会不通畅的,吃点菜吧,今天咱来忆苦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