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姆她很想你,我……”
口头时常记挂着的复仇,何时转换为依恋而不可知。
六道骸倚靠着背后堆起的石壁,千言万语,欲言又止,最终是选择了沉默。
不忍心用自己的离去,为女人的悲伤添砖加瓦的雾之守护者,久久地凝视着这位见识他的崛起与落没的女性,是要把她的容颜牢记于心,带进下个轮回。
离别的时刻不一会儿就来临,涌现出的紫黑色雾气留下他的告别语。
“最后,就拜托你了。”
浑身被扎满血洞的女性雾之守护者,在浓雾间映现。她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表皮,连平常戴着的眼罩也不知所踪。
失去下半身的库洛姆,命在旦夕,六道骸的幻术帮助她维系了一段生命。偏其它可供拖延的伎俩,已延长到了极限。在全面的溃败面前,没有人能够胜利。
先一步消失的六道骸也不能。
“老板娘……”
只剩下说话力气的库洛姆,呵气间,吐出微弱的声息。她费劲说的每个字都牵动着监护人的心绪,青涩的声线宛若依旧是当年那个为了救猫咪丧失内脏的女孩。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世初淳吸着鼻子,控制住哽咽声。她尽量使自己声音平和,压制到听不出哭腔为止。
“什么梦?”
“我梦见有个家族进攻彭格列,boss被打败,大家一拥而上,也被挨个击败,连同尊贵的骸大人他也……可是,我一睁开眼,看到了您,我就知道那些全部都是假的,是恐怖的梦境,不会成真。”
雾之守护者每艰难地说出一个字,她的生机就随之缺少一分。
“那当然是梦。梦都是假的,做不得真的。库洛姆先休息一会,不要再说话了。”保留下精力,等待……
等待什么呢?
坑底又没有医疗设备能够吊着库洛姆的设备,难道延缓说一些时期,就能麻痹库洛姆的痛苦。亦或者她被打击得太过剧烈,需要延续他人的疼痛,安抚她的头疼欲裂?
世初淳想捂住库洛姆的嘴,尽量保留养女的生命力,又希望她能多说一点,不要就此悄无声息地消亡。
苍凉的月色穿透岩壁,传情的晚星驱散薄云。
对望的领养人和被领养人,两人眼睫毛挂着平添哀愁的浓霜,要开口,唯恐言不达意,交握的双手传递不了无言的蕴含。
有什么东西在破碎,随之消散的宛如点点晚星,徒留生死相别的人坐立不安。
不再迸裂的断腿,流出的鲜血凝结成团。
库洛姆回想起年少时,她和骸大人们每一次打赢争斗,监护人都会为他们举办欢庆的派对。殊不知被朝阳眷顾的地域,也总有叫极夜吞噬的一日。
“老板娘你在这里,胜利就会归属于我们。”
追忆着往昔的女性,在唯一的听众面前,诉说着潜藏在心中的安谧愿景。
“我们会带回胜利的果实,老板娘会给我们庆祝,然后,我们一起去泡温泉,玩乐,玩枕头大战,开睡衣派对的……是这样吧?”
追忆着往日的雾之守护者,再感应不到令她心安的骸大人的存在。
敢于投身危机四伏的团体,就要甘冒在激流中粉身碎骨的风险。
“对。这场战斗是我们赢了。库洛姆。”认真听着濒死之人低声絮絮的女人,脱下外套,盖住养女残损下半身。一滴不起眼的水渍划过半空,作融化的雪花混入尘泥。
“周围的环境好黑啊。”
“天黑了,我没有开灯。”
“老板娘。”成行的泪水自库洛姆眼角滑落,抑制不住的悲伤在她塌陷的胸口集聚,“我也……很想相信你,只是……”
褪去热血的外裳后,凶残的内里血淋淋地剥落在人们眼前。
她没法不去看,监护人的泪水似摇曳的烛光闪动。一如往昔,牵挂着她的心肠。
“库洛姆你只要像以往一样,一直信任我下去就可以。”世初淳拥抱着只剩下上半身的养女,像怀抱一株在恬美的年华里行将凋萎的紫荆。
“你是我照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会欺骗你。”
世初淳轻柔地拍着受尽了折磨的养女后背,是绝望的长者哄骗一个痛苦又困倦的孩童入睡。
弥留之际,快速失温的躯体让库洛姆不停地发抖。臀部下的血液濡湿她的裙摆,库洛姆抓紧了世初淳的手臂,“老板娘,我好冷,好难受。”
皱起的鼻梁怕被人发觉,慌忙松开。明知对方已没有发觉的余力,世初淳依然强忍着辛酸,遮住少女双眼,“睡吧,睡吧。”
她轻缓地摇着将要在怀里永眠的孩子,轻声细语。“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感知离别迫近的雾之守护者,缩在监护人的怀抱。她回想起自己前半生,一个善举险些断送掉打好人生,被父母厌弃,相互推诿,当时连她自己都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