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
林安耳边嗡——的一声屏蔽所有,屏气凝神之间她早已被偌大的影子包裹住。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起林安的下巴,四目相对时,彼此眼里都是震惊。
“林安。”季无殃咬牙切齿念出这个困扰他无数日夜的名字,皱起的眉头夹在其间的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委屈……
林安被这一声叫的一激灵,一片空白的大脑根本无法让她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干巴巴的盯着这位国君大人——季无殃。
“不对,林安早就死了。”季无殃失魂落魄的收回手,站起身默了一会儿。
不多时上楼歇息,他今日只是来吹吹风而已……再看看湖,顺便…想想她。
一直等到国君上楼,众人才倒吸一口凉气起身,随后又窃窃私语起来,好奇那个妓子使了什么手段入了国君的眼。
林安不喜欢他们打量自己,眼神赤果带着羞辱,这让人很不舒服。下台之后,老鸨拉她到一边说话,“你……认识国君?”老鸨变得不安,在看见林安摇头之后便放心下来。
“看来是国君喜欢你,那你到都上去伺候国君大人。要是伺候好了,说不定你就不用在我怡香楼待着。”老鸨心里的算盘敲个不停,希望她入了国君的后宫这样她的怡香楼就可以光明正大接待那些官员,要是没成也没什么亏损。
左右不过一个陌客罢了。
“我,不敢。”
林安说完抿紧了嘴,她的心躁动不停,咚咚咚敲着她的胸膛,让她呼吸都乱了节奏。
“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老鸨冷笑一声,使了个眼色就有人送来乘着酒水的托盘,对林安道:“拿好上楼,要是不成你可得受些皮肉之苦。”
林安看向老鸨,想说什么也没用,只得一点一点被推上去,一步一步如踩在荆棘上走到门口。
进去吗?
“此处不可逗留。”有侍卫从长廊那头走出来,手摸着腰间刀柄,目光警惕远远望着林安。
“……奴按着规矩来送酒水。”林安低着头,强作镇定,声音尽可能不去发抖。
这样的场面许久没有受过,今日突然如此真有点受不住。
“国君不喜酒水,撤下。”
侍卫话音未落,就听屋内传来一声,“让她进来。”
侍卫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应了声“是。”,脚步轻快疾走上前给林安开门。
“谢谢。”林安这个习惯还是没改,开口后马上闭嘴,低头赶紧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一进门,林安就闻到了充斥在房内各个角落的药石香味。这个味道她可太熟悉了,只是季无殃的屋内为何还是这种味道——难道他生病了。
林安小心扫视了一下屋内布局,快步端到桌前,蹲下身把酒壶酒杯放好然后跪在一边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屋里就她和季无殃两个人,饶是再怎么藏再怎么躲也降低不了多少。
“你……咳咳!咳咳咳。”季无殃想说的话被咳嗽堵回去,不仅如此,咳嗽还让他的眼睛盖了一层水雾,眼角染了一层绯红。
季无殃咳嗽许久,最后自己摸了条帕子掩住口鼻,缓和下来后眸光森然地垂目看向那一团,十分不满地道:“你难不成是个聋子。”
“奴,奴惶恐!”林安一直跪着,脑袋枕着手面朝地板,“奴未曾伺候过国君这样厉害的大人,不知可做什么不可做什么,行事鲁莽还请国君恕罪。”
季无殃眼眸深邃,情绪不明,忽的冷哼一声,问她,“你叫什么。”
“……妈妈尚未赐名。”林安如实相告,有真有假有糊弄的成分。
季无殃抓着不放,“寡人问的是你自己的姓名。”
“……”赶紧编一个,叫什么好呢!!快想啊!
“你可是想要编一个来骗寡人。”季无殃冷不丁的声音落在林安头上,像一盆冷水把她浇得大脑宕机。
不是,他怎么知道。
季无殃能看出林安的身子僵了一下,看来是猜对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林安。”
林安听见季无殃咬牙切齿般叫出她的名字,这一刻她知道:完蛋了,给他发现没死完全,这次肯定是要杀干净了才行。
“你这个骗子,真是让寡人好找。”
季无殃起身走到她面前,用脚尖去勾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看他,看看他现在是何等‘狼狈’的模样。
林安的后背被冷汗侵占,逐渐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条如同小溪一样的水流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落。
“国,国君大人说笑了,奴不叫林……”林安强扯出一个自以为好看的笑,实则皮笑肉不笑全是害怕。
不曾想这个笑像是刺到了季无殃的哪根神经,让他一把把林安从地上拽起来,揪着她可怜单薄的衣领子,声如冷刀捅进冰碴子里般质问她:“不要命的从我身边跑走就是为了重操旧业做一个人尽可夫低贱的妓子?”季无殃咬着牙,喉间发酸,似有若无带了几分委屈,“你死都不怕现在为什么这么怕我?你对其他客人会害怕吗?还是说你很喜欢让那些人这样对你?”
“……”林安看着季无殃一张一合拼命叫喊什么,耳边却什么也听不见。
“你说啊?!”
林安被突然暴怒的季无殃吓得怔愣住了,泪珠子毫无征兆且不受控制的从眼睛里掉出来,一颗颗十分有重量的砸在季无殃手背上。
“给我说话!”
季无殃积压在心里许久的委屈在此刻爆发,这种情绪如同洪水冲迫河堤般不受控制。因为太过凶猛以至于把对林安的相思给冲远——季无殃一时间想不起这些,只有满腔浓浓的怨念。
“我,我……”林安每呼吸一下都很痛,分明受苦的人是她,为何季无殃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的把所有错归到她这个受害人身上。
……他是国君,现在是与林安没有关联的人。林安抿着嘴唇,泪眼婆娑中看不清季无殃的脸,机械地按照身份规矩说:“奴惹怒了国君大人,奴该死。”
“我不要听这种没有任何鬼用的话。给寡人明白回话。”季无殃的耐心所剩无几,说完话咬着后槽牙,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林安给扭脖子了。
僵持许久,季无殃松开手,红着眼睛盯着林安,“你为什么要跑。”
“我怕死,你又要杀我,我自然要跑。”林安一肚子酸水,边掉眼泪边回答,说着努力眨巴眼睛不让泪再掉下来,无奈不行,只好别过脸,低下头。
二人谁也不再开口,屋内陷入一阵死寂。
林安努着嘴掉眼泪,须臾,一只手去抚平泪水。
“别哭了。”季无殃低声道,他想不太起来那日的情形,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基本都忘了。
只记得他们说林安没了,然后他开始病,一病经年,至今未愈。
林安小心看一眼季无殃,他不似刚刚神经疯癫,而是极其平静的看着她。这让林安心中恐惧减了不少,不再低着头看清楚季无殃现在的样子——确实狼狈了,整个人没什么气色,唇色偏淡,眉眼间具是疲惫。
“我说过不杀你,之前不杀,以后也不会杀。”林安能感受到季无殃在把他自己放低下去,放的很低很低。
林安有好多想说的话,奈何眼泪一个劲的抢话,呜呜哭出声来把喉咙里的话慢慢取代。
季无殃上前一步将林安圈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什么也不说……
屋内哭声并不算大,但若是趴在门上听定然是听得清楚。
小六就是如此,趴在门边,眉心随着哭声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