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紧闭的眼皮关不住洪水般的眼泪,呜呜呜闷着哭泣不止。
季无殃将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了郑叔伯身上,他的嘴皮子功夫季无殃是领略过的。他这个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的人听了都觉得有点难堪,更别说林安了。
季无殃眼中眸光黯淡下来,偏那人不是别人而是郑叔伯,也只能让他们少见面,最好不相见。
林安哭了许久,多有要把余生的眼泪都哭尽的架势,季无殃一开始慢慢安抚,现在忍不住着急起来。
“你怎么这么多眼泪,快收着些,别把眼睛哭坏了。”季无殃手拿帕子给她擦脸。
床边灯架亮着烛光,照在林安的脸上一闪一闪,像是金子在发光。季无殃看着我见犹怜的林安,更心疼了。
“就让我哭吧,等到流不出泪,我也就累得睡着了。”林安满腔悲切,她觉得现在她就是一个胆小的叛徒。
如果记得全部,是会释怀还是更加愧疚。
林安无神流着泪,瞧着季无殃对他又爱又恨,爱他这个人,恨他做的事……
“季无殃,今夜抱着我睡,好吗。”
季无殃担心的嗯了一声,一夜抱着她,不曾睡去。
明明怀里的人是暖的,为何季无殃感觉到一阵寒凉,或许是夏夜从江边吹来的风实在冰冷。
几日之后,封后大典,十几个宫女在屋内给林安梳妆打扮,外头百来号人井井有条将宫殿仔细检查。
林安心里极其忐忑,右眼皮自醒来就跳动不止。梳妆时,口脂更是涂出许多。
林安攥紧着手,抿唇不语。
踏出门的一刹那,一阵大风刮过,呼呼的响声似泣非泣,林安听着不由皱眉,又想到这是好日子不能这样。
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
在穿过一道道宫门时,林安听见铁骑脚踏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忽的戛然而止,接着就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林安想都没想脑子里就显现出一个人——郑叔伯。
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会有人死吗。
林安抬起脚却迈不出去,墙的那边正在流血,她之后走的每一步都是踩在鲜血上。
慢慢不知道要呼吸,端庄在前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林安缓缓移目,望向四面高墙。
红绸缕段,宫女太监身着彩艳之衣,天色正昏,吴宫此刻像一副刚画好笔墨未干的水墨画。
林安身在其中像是突兀的一点墨点,她不属于这里。阴冷诡异的气氛快要将林安吞了,眼前像走马灯一样不停放映着初来乍到之后的桩桩件件,接连好几天不喝药,喝了吐掉,记忆像是被打碎的流沙瓶,抓不住的沙子从林安的眼前如水般流过,每一粒沙子流过林安都能清晰感觉到莎莎的疼痛。
一点加一点,汇聚成的疼痛成一块巨石压在林安的身上。
全都想起来了,偏偏在今日。
郑叔伯会像姬如,冷香,吴错,怡香楼他们的结局一样?
林安原地落脚,恐惧占据大脑的高地,她于是摘了头上凤冠,鼓足了勇气冲向玄宫门,想要看看城墙外的情形。
已经形成的如铜墙铁壁般的道德将林安死死围起来,此刻她在跑到城墙前,手放在城墙上,只要用力推就能看见猜想的。
“娘娘!娘娘,您不可误了吉时啊,娘娘随奴婢回去吧。”小允子努力劝说,手里是刚刚林安扯下的凤冠。
林安看着这些好似一场梦,接过小允子的凤冠,那这场美梦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至少现在季无殃的情是真的。
林安盯着凤冠思量片刻,扭头推开了门,只见满地尸骨残骸,不远处被扣押着伤了手臂而未殃及性命的白发老者,是郑叔伯。
“你这妖女可是来看看你的杰作?”郑叔伯含血冷笑,说话依旧是中气十足。
郑叔伯文官出生,不善舞刀弄剑,但精通六艺,尤其善射箭。
虽伤了手臂,仍有力气搭弓射箭。
林安望着他身上朝服颜色比以往还要深许多,被划破的衣袖露出带血的白骨,画面实在冲击。
“因为我吗……”她陷入混乱之中。
郑叔伯瞄准了林安,但是手臂使不上力气,射出的箭并未按预想的穿透妖女的胸膛,而是擦过她的右脸,带过一条抢眼的红线。
脸上的疼痛让林安回过神来,意识到勇气消失跆尽,沉重的过往,魔幻的现实,还有既真心又假意的枕边人。
这都是些什么。
“林安,你怎么到这来了。”
林安转过身,看见盛装出席的季无殃,“这些是你做的吗?”
“是为了我,所以才这样做的吗?”林安有些崩溃,想回家的心达到了巅峰。
季无殃走到林安面前,满是伤疤的手握上林安的后脑勺,将她的脸轻柔的按到胸前,“这些只是寻常守卫,他们就是为了守城才出手。不是因为你,你不必自责。”
季无殃这些天看着失魂落魄的林安,总是会想到以前和她在齐国时候的时光,那时候她总是对身边人哪怕是仇人的死感到难过。
想了几夜,加之这几日的相处,季无殃总算是明白林安不是难过,乃是在自责。
他们要害她,在他们得手之前先下手为强,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但显然,林安不在季无殃理解的人之常情的范围内。
“季无殃,我都想起来。”
“我们似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安停顿住,是因为喉咙酸的厉害,酸到快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分开吧,我不会再妨碍你,你也不会再动摇我回家的念头。”后边回家的想法林安说的很小声,这本来也不是说给季无殃听的,她在提醒自己。
她不属于这里。
季无殃的脸色一下沉了,“林安,你觉得你摆脱得了我吗。”他隐隐发狠,手上却不敢用力。
只在心里自嘲,真是栽在林安手里了。
季无殃冲远处的郑叔伯笑笑,“郑叔,你看清楚了吗,是我缠着她。祸害从来不是她,你知道的,我自小就不做个人。”季无殃阴冷笑着,地上的鲜血尚未凝固,就如那日齐宫那般。
季无殃余光被鲜血烫到般跳到林安身上,用力抱着她,“陪着我,不准走。”
“你个疯子神经病!”林安用力捶打着季无殃的胸口,现在到底该爱他还是恨他。
理智告诉林安,季无殃滥杀无辜该恨。但是心靠向季无殃,要林安爱他。
“嗯,你这样也挺可爱的。”季无殃带着笑意略微垂首,就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