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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人情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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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阁寺后山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淙淙不绝的河水向南汇入淞江,一入盛夏,种在山顶的茶花顺着上游的瀑布飘流而下,花香碎在水里,散在风里,在夜晚成了某人净化心灵的所在。桥头荒草没膝,粼粼水面映着一道人影,肌肤黝黑,剑眉紧锁,衣裳上有油污。

“参见殿下。”白靴沾花,银袍染了茶香,宁王走上木桥抱拳行礼。

“皇叔这次来江南,是专程来找我的吗?”朱正也不转头,平视前方。

宁王挨着他坐下,安慰道:“李白诗云黄河之水天上来,而黄河之患却是历朝历代都无法解决的灾祸,你初次治水已经尽力了,不该把所有的责任揽到你自己身上。”

“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朱正掸了掸衣裳上的小飞虫。

“要是遇到难题,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宁王耐心地问。

朱正神情不变,“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多谢皇叔关心。”

见朱正态度冷淡,宁王一时无话,目光落在河面上,几片洁白的茶花瓣在岩石缝里转来转去,微弱的力量怎么也无法对抗花落人亡的命运。“扑通”一声,朱正往水里扔了颗小石子,好像要把烦恼忧愁尽数抛开。宁王冷不丁地问,“你是不是有其他心事啊?皇上赐婚你与太子妃不到一年,你离宫数月,若是心中挂念……”

“皇叔多虑了,此事无关风月。”朱正笑了笑。

“那你何时跟我回京?”

“我想想吧。”

“朱正……朱正,你在哪儿……”山路间突然有人来唤,朱正这才转头对视宁王,“皇叔,我先回去了。”宁王点点头,望着朱正起身的疏离背影,他勾起体贴宽容的笑。无休急吼吼拉起朱正的手,边走边催促,“不冬把饭做好了,快回去吃吧!你不回去,不冬都不让我吃肉……”

是他?宁王那抹笑慢慢凝固。

日光流转,无数光芒点染着茵茵绿草,书斋前的大片空地上坐满了人,听得如痴如醉。

“各位同学早!今天德业课的课题是……”站在“黄阁齐云”牌匾下,冬禾迷茫地看着空荡荡的学阁。

七月的栀子花开得茂盛,白墙黛瓦围着一簇一簇的黄蕊白花,宁王坐在廊庑之下,风姿天成,风一吹便有栀子花吻上他的衣袍,清清凉凉,萦萦绕绕。人群之外,杨瑾摸摸冬禾的发顶,“孔老师请宁王讲学,同学们肯定会支持,这段时间你正好歇着了。”

冬禾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好像从宁王来的这一刻,书院的平静就被打破了。他很聪明,探人心,晓万物,他很完美,像个连茅厕都不用上的神仙。

一日,冬禾路过校场,贴着墙根往春风斋走,装作看不见那边的盛况。直到……“佛经里说,须弥山没入芥子,可是须弥山那么大,如何被装进一颗芥子里呢?或云,念完了经,道在脑子里,也不见得要随身带书卷……”宁王居然开始讲经了?听到这,她忍不住驻足。

经义详熟,思想深刻,这位宁王殿下的确有些能耐!

末了,宁王抛出个问题,“一息万年,万年一息。风吹烛火,是烛动还是风动?”他一袭云锦白袍,银冠束发,唇边泛着与冬禾一脸暗恼对比截然的春风得意。

“宁王殿下,我来说,当然是烛火动啦!”

“我来我来,火乃无形之物,是风吹动烛火,所以是风动!”

宁王淡笑着置身在争论声中,欲起身离座,却隔着人群瞥到面无表情的冬禾,眯起谦逊的笑眼,“不冬老师聪明绝顶,能解旁人所不能解,这个答案就由不冬老师告诉你们吧!”

众人齐齐回头,冬禾被架住,只能淡然道:“烛没动,火没动,是……心动。”

四目相对,视线胶着,宁王兴味悠长不乏赞许,冬禾眼中满是看不透的膈膜和审视。

的确,宁王名声在外,又行侠义之事,她不能武断地认为他就是那个神秘人!可是杨瑾告诉她,宁王吩咐手下将武昌之事提前告知杨廷和,要他未雨绸缪一切放心,这也太奇怪了!在大学士和两个藩王之间的糊涂账,他也是藩王,有什么立场去帮杨家?

如今杨瑾视宁王为恩人,她只能暂时放下怀疑。

籽言和少鹄他们都围着宁王转,夜晚也不再有一起放烟花、叠罗汉、数星星的热闹。从春风斋出来,冬禾来到回风亭抚琴,随手一弹就是一曲《忆梅雨》,旷古,凄美,柔肠寸断。她纯白的广袂在夜风中飞舞如蝶,她垂落的发丝在背上缭乱如墨,清冷不似凡间之人,更不像她傲娇似火的性子。

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亭外院墙下,一道银袍暗影盯了她许久,一点一滴被树影吞没。

月悬中天,黑漆漆的树林沙沙作响,宁王闭目倚靠着巨树,耳边缭绕着琴声,长腿支在树干上,衣带随意地垂荡着。“簌簌——”两道纤细敏捷的黑影穿林打叶,发出阵阵香雾,叶子和吹花跟随宁王多年,找到主子,言简意赅地禀报打探来的消息。

宁王将朱正的纸条搓成原状丢了回去,“朱正的事我自有安排,只是有另外一件事,出乎我的意料……”

“金阁寺的那个和尚?”叶子机警,一语中的。

宁王点了点头,眸色冰寒,从树上轻轻跃下,“那个无休就是曾经的锦衣卫统领毛风节,是皇上从太子时就带在身边的心腹。皇帝以多种手段稳住朝纲,虽然年老却不糊涂,更不会无的放矢,他在两年前将无休派到这,如今又派那个不冬来跟他汇合,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无休再年迈毕竟是男人,不冬一介女流,如果不是为了方便时时商议,皇帝怎会让他们同住一寺,再加上朱正,两男一女住在一起,他们竟然毫不避嫌。“此番计划不容有失,你们要尽快把这件事查明白!”

“是!”两人齐声领命,飞身离开。

下个月举行武举人大赛,德业课临时被武学课取代,轮到冬禾休息,和杨瑾下了几盘棋。两人中午到镇子上闲逛,冬禾罕见地换了打扮,月白纱裙,嫩绿上裳,袖口绣了一片小雏菊,黛眉清婉,唇瓣玉嫩,一脸谄媚地拽着杨瑾的手,“三盘棋我也胜了一盘嘛,你出个谜语,要是我猜对了,就取消惩罚行不行?”杨瑾拿她没办法,“好,什么布不能做衣裳?什么鱼不能吃?”

“瀑布不能做衣服,木鱼不能吃!”

“有个小女孩武功高,随便一跳就比泰山高,这是为什么?”

“因为泰山不会跳!”

“你可真厉害啊……”杨瑾坏笑着呵她的痒,冬禾边躲边反击,两人争闹着……

街角传来喧嚣鼎沸的敲锣打鼓声,一条红色巨龙翻腾起舞,两只狮头戏绣球,冬禾乐花了眼。直到老板出来发话迎客人进门,冬禾才发现杨瑾不见了!忽然头顶遮来阴影,一回头,杨瑾在她发髻上插了一根发簪,簪尾坠着一朵精致小巧的鹅黄色山茶花。

“看你整日想着寻找茶花,我无意间在河里寻到一块冰金水晶石,色泽极是漂亮,就找了个铺子打成簪子送你,喜欢吗?”杨瑾头一次为冬禾戴珠花,深情又惊喜地说。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你送的我都喜欢。”冬禾红着脸摩挲了一下流苏,从他手里拿过锦盒,牢牢攥在手里,攥着她和杨瑾的玉石之诺。

这一幕,刚好被对面杂货摊前的两个人看到。

“王爷,这个牛皮鼓很别致啊……”李凤兴致勃勃,却见宁王笑意凝滞,她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是熟人啊,还以为宁王又在莫名其妙地走神。看着冬禾,她失落地看了一眼宁王,之所以羡慕,不是因为那根簪子多贵重,那代表着一个男子对心上人的用心。

两道目光聚来,两人同时转脸,冬禾一下子愣住,他们怎么在一起?杨瑾立刻跨步过去,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宁王殿下,出来游玩啊?”呃……看到宁王身旁的粉衫女子,他尴尬得收了笑。

“是啊,真巧,我约凤姑娘出游。也该用午膳了,前面那家酒楼看起来生意不错,不如一起过去吧?”宁王无视冬禾眼里的警惕,大方地抬手。

凤姑娘?冬禾陡然蹙起眉,看着宁王为李凤拉门帘,那笑,就跟孔雀开屏似的。

正逢新店开张,店内酒酣耳热,座无虚席,衣着靓丽的四人一进去,眼尖的小二还是给他们腾出一个被屏风隔开的雅间。几个人矜持地把菜单推来推去,最后是冬禾做主点了几道,“红烧鳜鱼、脆皮八珍鸭、薄荷排骨、苏合柳芽菜……先来这些,凤姐厨艺是出了名的好,不知道这家店怎么样呢?”

“不冬老师太谦虚了,听朱……”李凤顿了顿,“听我店里的伙计说,你烧的菜才叫绝,尤其是荷叶叫花鸡,他百吃不厌。”

“熟能生巧,我在寺里做了十年的大锅饭呢……”冬禾为四人挨个斟茶,在宁王那里漫不经心地洒了水,“王爷在长江泛滥之地治水多日,逗留在本镇又是救人又是讲课,不知什么时候回南昌歇着啊?”

“天灾未平,何以言赋闲?本王不日便前往京城,向圣上转述民情。”宁王向半空作揖示臣礼。

“慢走不送啊。”

“噗——”杨瑾一口茶喷了出来,拽了拽冬禾的袖子,“不冬!你客气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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