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自我感动罢了。”那句话从池雨那柔软的嘴唇中吐出来,好像字字带着刀刃。
程亮激动得一阵猛咳,床也跟着震动起来。大概是牵动右手血管里的留置针,一小截鲜红的血液回流到透明的软管里,显得格外触目。
玻璃外侧的冷空气和内里的湿热空气碰在一起,在玻璃上形成一大团灰色的薄雾。空气中凝固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像是忽然坠入深海,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我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池雨沉吟许久,最后对着玻璃窗长长叹了一口气,“还记得我在上了大学之后,一个月内报复性地补了十部电视剧。眼睛忽然一下子就近视了,可是我依然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弥补了以前没能跟上同学们的脚步,每次都不能参与热烈讨论的缺憾。”
“人的行为都是有据可查的,很多都是为了修正过去的错误,或者弥补儿时所受的伤害。”池雨走回到程亮的身旁,用近乎怜爱的眼神望向他。
“你爸爸的确抛弃了你妈妈,但没有任何遗传学的论述证明你未来也会一样。事实上,我一直被你保护得很好。倒是你自己,现在住进了医院,” 她的语气和目光一样,温柔如水,“别用他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其实你不用一个人背负那么多的,太累了。”
程亮半晌没接话。池雨一低头,才发现他正出神地盯着她的头发。原来她的发尾一直在滴水,雨水一路探到他的肩上,直到在T恤沁出一小滩凉凉的水渍。
他可是病人啊,要是感冒可不得了,想到这里,池雨慌顿时了手脚,“我马上给你换一件,正好我刚从家里找到了你的旧衣服,给你带了……”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就被紧紧握住。
“对不起。”程亮的眼神真挚诚恳。
池雨不自然地避过他的目光,揶揄道,“明明是我弄湿了你的衣服,干嘛跟我道歉?”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程亮没有放开她的手。
池雨忽然明白了他到底在为什么道歉,脸就砰的一下红了。她的目光躲避着程亮,抽出了手,只轻轻回了句,“其实那些都过去了。”
她从家里带来的袋子里找出了那件衣服,重新回到床边坐下,“待会打完吊瓶就赶紧换上,免得感冒。”
“好,你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细心。”程亮的回答很轻很轻,轻得像根无意间飘落池雨心上的羽毛。
两个人的默契没变,他懂她的关心,想到这里,池雨脸又红了一些,“其实我不但不怪你,反而高兴你这次在危急时刻,第一个想要联系的人是我。”
那电话到底拨出去了没有,程亮也不知道,只觉整张脸在以微不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热,“你是怎么知道的?”
池雨也没好意思看他,背过身去低低回了句,“那位帮你拨了急救电话的大叔打给我时说的。”
会是他昏迷前看到的那道黑影吗?
程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池雨,语调急切,“大叔?”
池雨转过身回答道,“是啊,他打给了白马镇医院后,还用你手机没有拨出的号码,联系上了我。你表情不太对劲,出什么事了?”
程亮只觉自己呼吸快要停滞,继续追问道,“还找得到他来电时的号码吗?”
池雨从包里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展示给程亮,“喏,就这个尾号是1451的号码。”
程亮从枕头旁摸索到自己的手机,翻找过后,把屏幕展示给池雨,“是这个号码吗?”
“189……1451,对,就是这个!”
一个名字烟花一样在程亮脑中轰的一下炸开。
是庞友德!那道黑影是庞友德!联系池雨的也是他!
“诶?原来这个号码今天凌晨1点多又给我打了个电话,但我睡着了没听到。”池雨翻查过通话记录,扬起脸来满是困惑。
“给他拨回去,就现在。”程亮语气中已经带有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