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江嗤笑一声：“看来你只记得你自己。”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茶几上，这茶几从兄弟两记事起就一直摆在客厅，上面的划痕满是时间的痕迹。
“你被确诊自闭症后，爸妈都不上班了，天天陪着你，带你四处求医。那时候我们一家人总是会被人议论，连我在学校里都会被同学问，你是不是有个有神经病弟弟。”
关江吸了口烟，烟雾从他口中飘出，消散在客厅上空。
“为了你，爸妈总是一直强迫自己笑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向那些人解释你是自闭症，不是神经病。”
“那时候我很不喜欢你，觉得你就是个麻烦。有次我把你带出门，扔在路边，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关江抹了把脸，回忆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考验。稍微缓和了情绪后，他继续说：“没想到，你居然自己找回家了，爸妈也没发现我把你遗弃的事情。”
“你回家后烧了三天三夜，高烧时你问我，为什么要抛弃你。我告诉你人类是群居动物，你不学会感情就会被抛弃。我告诉你去学习、去假装。我告诉你，要做一个别人眼里的正常人。”
“后来你退烧后，居然真的按我说的话去做了，并且一直做得很好。”
关江吸的很快，也很多，只是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他手中的烟已经没了。将烟头按进烟灰缸，关江将关岩上下打量了一番。
关岩直直盯着关江，他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连指尖出都泛了白。他猜想到关江会回忆过去，但是他没想到会听到自己曾经被遗弃的事情，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件事。
人类是群居动物，要合群。
去学习、去假装有感情。
去做一个别人眼里的正常人。
这是关岩一直记在心里的话，他以为这是自己理解出来的。
结果这些居然是哥哥关江对他说的？！
关岩耳边一片轰鸣，他听到了内心什么轰然倾倒的声音。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人群，以为自己已经学会情感的自信在这瞬间分崩离析。
关岩充满震惊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关江自然看了出来。
其实那时，高烧的关岩还做了一件事。他紧紧抱着关江，一直重复着：“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别让我一个人……“
那是关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从那以后，关江知道了关岩的弱点：害怕被抛弃，对此非常恐惧。
于是关江继续说：“你说你喜欢许临西，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在假装喜欢他？你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你懂爱吗？”
听了关江的话，关岩陷入了迷茫。他曾经以为他是懂的，但是现在他居然有些不确定了。
“我会对许临西心跳加速，我想时时刻刻亲近他，我想和他一起共渡余生。”
关岩越说声音越小，彼时他仿佛成为飘在茫茫大海上的孤舟，迷失了方向。
远眺迷雾中名为“许临西”的灯塔，关岩又鼓起勇气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来：“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
关江嗤笑一声：“真心相爱的人也会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的。”
杨婵将果盘放到茶几上：“洗了点葡萄还切了哈密瓜，吃一点吧。”
关江没有看果盘，也没有看杨婵，他站起身对关岩说：“你坚持和他在一起的话，那你就是异类。异类是不被接纳的，到时候我是不会承认你是我弟弟的。”
说完这句话关江便上了楼。
关岩僵坐在沙发上，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杨婵坐到关岩身边，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听到了你说你和许临西是真心相爱的话。”
关岩看着杨婵：“妈，你说过真心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的。”
“你哥哥几天前去了趟千川市，他去找了你。”
“是。”那天下了雨，关江全身都被淋湿了。
“他去千川其实是去找一个女人的，那个女人离异，还带了一个不小的男孩。他说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可你哥还没结过婚，怎么可以取这样的女人。”杨婵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关岩眉头紧蹙起来，这一刻他觉得坐在身边的妈妈十分陌生：“妈，你以前看那些电视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也知道那些都是电视剧，人活着是要看环境、看社会的。今天在桌子上，他们连一个拿聘书、聘礼的金童玉女都坚决不肯用两个男人，你以为外面那些人会接受你和许临西两个男人在一起？！”
关岩咬了咬牙：“我不在乎外面那些人的看法。”
“你可以不在乎，反正你的工作就是待在实验室里，你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许临西他也不在乎吗？”
“他是个跳舞的，他是要上舞台的，他是个公众人物。如果他和你在一起，那他以后还跳舞吗？还能在舞台上跳舞吗？其他人看他跳舞的时候，是欣赏他的舞蹈，还是议论他有个男性伴侣！”
杨婵一连串的问题让关岩哑口无言，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是想和许临西在一起。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刚刚在桌上，是什么让你放弃让许临西和你一起当金童玉女的？！”杨婵质问关岩。
面前的杨婵眼里是浓浓的质疑，关岩喉结上下滚动，他回答：“我是迫于形势……”
“关岩！”杨婵双手紧紧扣住关岩的肩膀。
“你仔仔细细想好了，今天你可以迫于形势不做金童玉女，明天你就会迫于形势和许临西分手的！我们所处的社会不会接受两个男人组成的家庭。”
关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眼眶微红：“许临西会为了我们，放弃他的舞蹈。我们会一起去世外桃源，远离这个不接纳我们的社会，过自己的生活。”
“他会吗？”
“会的。”关岩相信许临西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