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姝不语,心中却无声地质问着。
她有太多顾虑,顾忌他太子的身份,上位者的俯视;顾忌穆竣与平阳王府;顾忌与她相关的一切。
庄姝直视着他,始终默然。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至李谡虎口处,手忽地似被烈火灼烫一般,李谡松开禁锢着她下颌的大掌。
一道红痕赫然浮显,庄姝微微抬着头,倔强地看着他,“妾与世子不曾有过任何逾矩之为。”
李谡失望地看着她。
他给她机会,未审问穆竣,亦不理会张三郎的言语,只想听她一人所言。
哪怕她骗他,只要庄姝开口否认与穆竣有过私情,他便信她。
可她竟连骗都不愿骗他。
李谡踢开塌下魏让呈上来的袍子,径直离去。
出了殿,寒风猛地灌了上来,李谡越发清醒。
魏让畏手畏脚跟在他身后,一众宫人皆噤若寒蝉,连踩在地上的步履声也变得微不可察。
穆竣仍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跪在帐外。
帐中烤架冒着微亮的火光,穆竣冻到没有知觉,他看着远处的微光,仿似身上也有了暖意。
想起有一年冬日上山射猎,他和庄姝贪玩往深入山中,被困在一个狭窄山洞中,两人便是靠着这样微弱的火光取暖。
“阿姝。”他呢喃着。
李谡回来之时,穆竣尚有一丝意识。
魏让触穆竣鼻息暗道不好,忙唤了宫人将他抬进帐中。
穆竣拉着内使的袖子不住呢喃。
李谡乜他一眼,问:“他口中念着什么?”
魏让赶忙将耳朵凑上去细细听,待他听清穆竣口中呢喃二字后脸色大变。
李谡却在等他的回话。
魏让岂敢撒谎,支支吾吾道:“世子……世子口中唤的是良娣。”说罢自知太子要发怒,已然先跪了下去。
李谡听罢迟迟没有出声,过了片刻,方下令:“请御医过来医治,别教他冻死了。”
魏让领命,忙站起身往外唤人将御医请来。
魏让离得近,听穆竣口中不住重复“阿姝”二字,只他每唤一次,魏让心中便默念一遍“菩萨保佑”,恨不得将这不识趣的平阳王世子直接敲晕才好。
李谡知今夜穆竣这儿审问不出什么,便回了行宫。
长琴掩门偷偷觑着外边的动静,见太子携魏内侍一行走过,忙小跑着回了内室。
庄姝自太子离开后便直直坐在榻上,对长琴这般慌张的举动亦不置问。
长琴心中害怕,小声啜泣起来,“良娣,太子殿下回隔壁行宫了。”
庄姝微微颔首,见她满面泪水,轻笑:“你哭甚么?”
长琴抹了抹眼泪道:“奴婢害怕。娘子,眼下可如何是好?您与世子都是早前的事了,怎的传到太子殿下跟前就变成了私情?您与世子的事惟我与雁远最清楚,如何叫那个什么张三郎知晓还在殿下面前妄言?”
她说完不住呜咽几声,灵光乍现,道:“难道有人要故意害您不曾?”
只恨雁远不在,如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若是她和雁远被审问,又该如何作答才不会害了良娣?
“难道是张六娘子吗?她……她要害您?”长琴急得满身是汗。
“住口。”庄姝道:“无根无据的话万不可胡说。”
长琴不甘心,却也只能颔首应是。
长琴心思活络,在庄姝面前嘴上也不把门,心里想着什么便尽数说了出来。
她的这番话亦是庄姝在细想的问题。
“殿下,殿下。”张三郎在此等了多时,身上冷得直发抖,如今见了人,跪着往李谡脚边爬去。
李谡一脚将他踢开,冷声道:“要想活命,好好回话。”
张三郎点头如捣蒜,连声应是,眼泪鼻涕流到一处,看了教人恶心。
魏让一挥手,底下一个内侍拿帕子粗鲁地在他脸上一揩。
李谡坐在上首,眸光如利刃,问:“今日这番话你从何处听来的?”
张三郎回道:“我……小人前些日子在春月楼吃酒,从一个打凉州来的郎君口中听说。”
李谡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张三郎不敢隐瞒,如实道:“那人说他曾寄居在凉州叔伯家中,他叔伯与平阳王府往来甚密。那人道若非圣上赐婚平阳王世子与孟娘子,世子回凉州必然要迎娶庄良娣为世子妃。”
“砰——”一声巨响。
李谡手边的茶盏尽数滚到张三郎面前,张三郎当即噤声,哆哆嗦嗦不敢再说。
李谡道:“你仅凭一个不相识人的片面之词便敢在孤面前胡言乱语?”
张三郎忙摇头,只说不敢。
又道:“小人不敢,小人后来又听说平阳王世子在圣上赐婚之时便想违抗圣旨,是平阳王打得世子下不来榻,后来也不知如何,世子便不闹了。”
“听何人所说?”
张三郎认真回忆:“这……这小人当真记不清了。”原就是酒后听来的话,哪里还记得是何人所说,约莫也是一道吃酒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