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景明睁开眼。
当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但闻到一股清幽的昙香,他想起了昨晚的事。
身上外衫和鞋子被除去,发髻也散开了。
景明起身,看着熏炉中升起的香烟,又看了雕花窗户外的天。
天空湛蓝,晴光大好。
身旁没有人,但能看出有人躺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荀枢起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窗外忽然传来少女的声音,听着委屈极了:“爹,我错了。”
声音不大,还以为是幻听。
景明揉了揉太阳穴,听到荀枢的声音时,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趿拉了鞋到窗边,然后扒着窗沿向外探脑袋。
这处高楼位于山巅殿内,楼阁高处的屋子两面有窗,一面是他昨晚被拉着跳下去的那个,那边跳下去就是悬崖。
而他现在趴的这个窗可以看到万钧殿内的小院。
院里种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树,浅粉浅紫色都有,风吹过来时簌簌落了一大片。
阳光落在景明身上,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拿另一只手挡了一下,又看到花树中的两道身影。
一红一紫,一低一高。
红的那个被挂在树上,而紫的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向这边看来。
景明有点近视,看不太清。
但应该是看到他了。
于是他招了招手。
下一秒,身侧多了个人。
没声没响地突然出现,差点没把景明魂儿吓飞。
青天白日的,一个刚刚还在老远处的人,一回头的功夫就出现了,还差点贴脸。
原谅他逻辑思维还没转换过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科学,然后就是,闹鬼了!
“怎么了,脸这么白?”
荀枢摸了摸景明的脸,他一出现少年的脸就“唰”的白了,然后处于呆愣状态。
感受到脸上的温度,景明缓缓回过神。
“没,没事,就是你突然出现被吓一跳,脑子反应不过来。”
荀枢垂眸,紫眸中金色流转。
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
“方便我看看你的神魂吗?”
景明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自己神魂破碎过,且神魂不稳。
百苍跟他说过,神魂不稳的原因是他被这个世界排斥。
魂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景明自认为身上没有可图的点,于是爽快答应:“好啊,看完跟我说说。”
荀枢一愣,又想到少年昨晚说的想跟他当朋友这件事。
心里暖暖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不疼,有些痒。
记得人站久了会脚麻,于是他拉着人到床边。
“下意识的抗拒在所难免,我会尽量不伤到你的神魂,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景明表示理解,流浪猫被陌生人投喂还有防范意识,何况是人呢。
检查神魂不亚于脱光衣服检查身上有什么伤……
“……”那难怪会觉得抗拒。
当荀枢凑过来时,景明还没反应过来。
额头相抵,鼻尖昙香浓郁,长而卷翘的睫毛像是鸦羽,落在眼窝一片阴影。
后脖颈被固定,男子掌心温暖,用的力道也不大,只不过指腹蹭在皮肤上有些痒。
荀枢是闭着眼睛的,但景明看得明目张胆。
鼻梁挺立,轮廓精致,从上往下望可以看到锁骨,又因为男子今天的衣服又恢复了往常风格,露胸膛肌肤的那种。
而做这样的动作,对方会抬起胳膊,同时也带动了肩膀,从而肩微微向上抬起,胸前布料便不与皮肤相贴。
又是从上往下的目光……
景明想把荀枢胸前的衣服合上。
对此,荀枢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想法。
他将神识探过去,本以为会受到阻碍,然而……并没有。
一点阻力也没有,很轻松地就进去了。
内视其魂体,遍布裂痕,那些裂痕之间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这个气息荀枢也熟悉,是百苍那苦瓜脸。
在心里啧了一声,他选择忽视。
说是看神魂,其实主要是看识海。
荀枢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单纯,识海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但凡他稍稍泄露一点神识威压,面前的人就有可能直接变成傻子。
更别说这人已经在成为傻子的路上了,当魂体再次裂开,少年会五感尽失,陷入昏迷。
但看样子,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这点神识缓缓靠近识海,在碰到屏障时,荀枢只感觉到了轻微的阻力。
几乎微不可查。
少年的识海明朗,一如他告诉自己的名字,春和。
扑面而来的春风温柔,阳光温暖和煦,旷野青草绵软,似有虫鸣在其间蛰伏。
心境澄澈。
荀枢自认为做不到这样,每个人都会有阴暗的想法,他也不例外。
但想想,这还是在表层,往里走走呢?
然而,阴暗倒不多见,一路向里,走到识海深处,只剩灰白破碎,以及……一个被上锁的门。
灰白破碎是渐渐遗忘,而被上锁的门是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禁地。
可……门本就只允许识海主人进出,那锁呢?
何况这锁上的气息也不属于少年。
不是他上的锁,是封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