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名叫玉郎。
父亲是后勤组里的一个非常普通的杂役,他自小便跟着父亲在组织里混着生活,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过,虽然父亲努力为他撑起一片蓝天,却还是无意间让他窥见了血腥。
他以为自己是影片里的英雄——毕竟年少时谁不曾做过英雄梦呢,只是可惜血腥和暴力将他的美梦彻底击碎了。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胆小鬼,舍友也很清楚。
在这种地方,谁都不能预料自己还有没有明天,但是父亲却一直坚持只有读书才能有更好的出路,父亲死亡后,前后勤组长还能记着默默无名的父亲,给了他一笔昂贵的补偿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舍友一直都记着这份恩,也记住了父亲的嘱咐继续念书,但这样的生活并不长久,毕竟犯罪组织不需要杂役精通国文法律,只要不是个文盲就好。
在国中过后,舍友就该辍学接过父亲的工作,然而他遇到了川口。
也许是为了那一点利益,也许是为了兑现跟父亲的约定,也许……只是单纯地向往,他接下了川口的任务,前往东京大学。
可哪怕是带着目的接近的,养条狗四年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感情本来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存在。
*
宿舍是六人间的,因为便宜,每一个人都会有一张书桌和凳子。
中野良第一天见到见到新舍友的时候,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很是冷淡地点了点头,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也非常正常。
然而当中野良把简单的几件衣服放到床上,正准备收拾东西时,旁边正听着歌的舍友呲溜一下凑过来,微笑着跟中野良说:“你好,我叫玉郎,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接下来四年都能好好相处。”
还没等中野良反应过来,舍友又呲溜一下滑回去,转过头去继续听歌了。
中野良黑人问号脸:???啥意思?
舍友哼着小曲儿,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似的,这倒真的给中野良搞蒙了,呆愣了半秒后才说道:“啊……你好,我叫中野良,也很高兴认识你。”
其他舍友一脸古怪:这两人……有毛病呢?
第二天早上,中野良叼着最便宜的面包,照着学校路线图找着自己第一次开班会的教室。
抬头余光瞥见一旁正捏着一瓶牛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也不知是不是阳光的问题,舍友的肤色比昨夜在灯光下看着还要白上一些。
背部有些微弯,也不着急,慢慢地走着,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中野良顿了顿,便收回了目光。
到了教室,中野良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他人早已聚成一堆,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不过才刚认识便已经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聊开了。
舍友进门后,扫了一眼教室,便径直朝着中野良这边走来,在附近的的空座位上坐下了,掏出耳机继续听歌。
中野良顿了顿,只觉得这人还真是奇怪。
第一次见面总得要做个自我推销的,有些人兴高采烈的站起来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有些人却兴致缺缺都说了个名字,留下一个高冷的印象。
中野良属于中等,不过分推销也没有过分内敛,没有给人深刻印象,也没有过于透明。
舍友属于后者,站起来抛出一个名字就了事了,跟昨夜不属于热情但至少也算敷衍的态度截然相反。
中野良想: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一个人竟然还能如此矛盾。
还有他是不是不舒服?额角好像都冒冷汗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散了,舍友还趴在桌子上听音乐,右手自然地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把脸埋了进去。
中野良想了想,还是接了杯热水轻轻放到对方的桌子上,随后便离开了。
舍友听见声音,顶着胃疼艰难侧过脸,盯着杯子的神色有些莫名。
大家混熟了之后,舍友A偷偷拉过中野良说,舍友以前手脚不干净,让中野良小心一点,省得哪天发现钱包里少了点什么。
中野良笑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舍友A说:“高中的时候玉郎家很贫穷的,完全就是恨不得一张十日元都恨不得掰开两半来花……可某天他就跟天上掉了钱似的突然就富裕起来了,笔记本说买就买,薯片巧克力蛋糕,说吃就吃,衣服也不再是以前那样脏兮兮的,总有些污油粘在上面,那种牌子……”
舍友A小声地啧啧两声:“没个几万門那是绝对拿不下的。”
那时候对于手里有几百日元零花钱都算富裕的学生来说,一个游戏机都得分期攒很久,才悄眯眯地买,几万門的衣服那更加不用说了,也没几个家庭能说买就买。
可往日里贫穷得整天恨不得一个面包吃三顿的舍友却舍得买,怎么能不让他们产生怀疑呢?
更何况人总是容易眼红的。
恰逢这时有人丢了游戏机,怀疑是舍友干的,就跑去翻了舍友的书包,结果还真就在他的书包里翻到了一模一样的游戏机。
那是当年最流行的,这绝对不会是舍友那时候能买得起的东西。
那人拿着游戏机,联想到那段时间舍友突然大手大脚起来的情况,当即便下了定论,直接在班里闹起来了。
舍友回来后,看着游戏机辩解了一句,然而声音再大,也大不过人们心里的偏见。
所有人用名为怀疑实则实锤的目光看着他,舍友气急了就夺过笔记本往地上摔了下去,当场就摔坏了。
当时场面那一个叫尴尬。
舍友A描绘得有声有色,好似当时他就在现场里看到了一样。
中野良问:“你有亲眼见到他偷东西了吗?”
舍友A摇头:“没有。所有人都这么说。”
中野良失笑:“好吧。舍友比我有钱,大概也看不上我这点钱。”
毕竟中野良那会儿是真的穷啊,荷包里空得小偷来了都得心生怜悯给留下一张十日元的程度,要不然他也不会考虑退学攻妹妹读书。
中野良该打招呼的依旧打招呼,该怎么做的都不变,倒是让所有人都吃惊。
舍友很疑惑,其他人摇头叹气,眼中带着轻蔑和嘲弄,说孺子不可教。
过了两天,舍友A带来了后续,后来那人的游戏机在他朋友家里找到了。
“……那是用他父亲的抚恤金买的。”
舍友A提起这件事时,声音里都带了一些愧疚和沉重。
中野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去好好地道个歉吧。”
毕竟他不是当事人,无权替他人原谅舍友A。
后来舍友A还是去找舍友道歉了,舍友沉默了很久,才别扭地说了句没关系。
至此谣言风波到此落下帷幕,宿舍里也算恢复了和谐。
大学生活稳定下来后,中野良整日忙着做兼职,手里倒是有了一些余钱。
舍友A邀请他出去吃夜宵,中野良想了想就同意了。
虽然没有其他人那般富余,必要的花销中野良也不会太省,免得旁人看不起他贫穷志短。
回来时看到了超市搞活动,舍友A便兴冲冲地拉着中野良进去逛了一通,顺便帮朋友们带了点存货。
舍友A进门便大喊:“我们回来啦!”
给每个人都分了东西,中野良注意到舍友背对着他们待在位置上听歌,便走过来主动开口邀请:“要过来一起吃吗?”
舍友转头看着中野良,神色有些蒙圈。
“我买了些零食,一起过来尝尝?”
“……谢谢。”
中野良从自己买的那些里挑了些口味平淡没刺激性的零食递过去,其他人悄眯眯地撇了撇嘴。
不是动了自己的零食,所以大家也就没说些什么。
舍友A倒是没注意,拿起辣条便开始给朋友们推荐,“这个超~级好吃的!”
舍友看着塞到眼前的辣条,下意识微微皱眉,中野良顺手便接了过去,笑道:“我还挺喜欢这个牌子的辣条的,甜甜的,挺好吃,就是辣了点,每次都会被辣出眼泪。”
舍友A眼睛亮亮的,“是吧是吧?我也最喜欢这个牌子的辣条了!”
舍友默默捏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这个饼干味道很好……我很喜欢,谢谢。”
过了两天,舍友拎着零食回来,直接往各个舍友桌上扔了一小袋,最后递给中野良的袋子比其他人都要大:“我买了些水果……不是应季的,不知道好不好吃,帮忙尝尝味?”
“……谢谢。”
学生当中一直有这样的一个流言,说舍友是走后门进来的,中野良一直都不信,毕竟这里是东京大学。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中野良看着舍友一塌糊涂的成绩,也忍不住沉默了。
在整个大学生涯中,中野良觉得最庆幸的事情是遇到了导师,虽然那时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哪一动作点让导师看到了自己的发光点,但这一份恩情,中野良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如果说中野良报考这个专业,最初只是想要去看看父母走过的风景,那么导师就是他坚定在这条路上继续往下走的引路人,而不是当成一个谋生的工具。
导师非常严格和严厉,给中野良布置的作业远远超出了他们这个阶段所接受的知识,给人一种迫切感。
但严师出高徒,中野良一直都要坚信这句话,也为了不让恩师失望,每日夜里加倍努力。
每当钻进了牛角尖里,旁边哼着歌儿走过的舍友抛出一句话,中野良瞬间恍然大悟。
渐渐的,他们俩关系倒是融洽了起来。
中野良成了导师的得以学生后,舍友A还是那般大大咧咧的,其他人虽然不说,但看中野良的眼里总是带着一丝复杂,有羡慕,也有妒忌。
大家还是那般不温不火地相处着。
有人怀着小心思想要讨好中野良,凭借他的举荐拜入导师门下,深知导师厌恶裙带关系的中野良自然不会顾念舍友感情拉不下面子拒绝,而做出令恩师厌恶,导致葬送自己学习生涯的举动。
几人面上依旧和善,实际上越走越远了。
第三年,舍友A搬出宿舍奔赴爱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搬出了宿舍,往日热闹的宿舍只剩下中野良和舍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