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溪在小酒馆瞧见洛丰时是在晌午，洛丰就一个人坐在角落，一杯接着一杯的闷头饮着，还是挺独一份儿的，毕竟这时候，就算是再忙乎的人，也会找个地方迷瞪迷瞪养养精神。

石溪揣着手走到洛丰的跟前儿，轻声叫道，“大师哥？”

洛丰抬起脸，脸颊泛着红，眼睛瞧着有些迷茫，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终是认出了石溪。这厮在老班主退下来后便离开了戏班子，当时洛丰也没挽留，毕竟人家掏了赎身的钱，是打定了主意要走的。

洛丰手支棱着桌子，屁股却没有起来，只是身子僵硬的直着，轻哼道，“石溪，你来做甚？”

“我啊~~刚起来，在街对面吃了点馄饨，正要打点儿酒回去，这就瞧见了大师哥你了。”石溪说着便自顾自的坐到了对面，他这人心眼不怎么端正，对以前一起学艺的师兄弟们也没什么感情，更是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总是会埋怨别人对自己不好等等，诸如此类的。譬如，现如今景云成了角儿，他就总会觉着是班主不公平，为什么没把他送去给锦竹堂的堂主当徒弟。

此刻，石溪坐到了洛丰的对面，当然更是没按什么好心眼儿的，他就想问问洛丰是遇上什么坏事儿了，说出来他高兴高兴，“大师哥，您这是遇上啥事儿了？怎么这个时间点儿喝酒呢？”

平常时候，洛丰是会防着点石溪的，但此时他喝多了，又心里憋闷，经石溪这么一问，洛丰就开了口，“哎~~这津沽城啊~~真是不想待下去了~~”

“怎么待不下去了？我瞧着戏班子挺好的呀？”

洛丰摆摆手，长叹一声，又灌了自己两杯闷酒，“你知道这街面上都怎么说阿云的吗？说他攀高枝儿！说他浪！说他贱！还说前脚曾少帅走了，后脚就贴上了司徒少爷，是没男人不行！说他假爷们，真娘们！还有些话~~还有些话更难听~~我都说不出口！”

津沽城里关于景云的传闻石溪自然也是听过的，这些事儿对他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更算不得丑闻。毕竟在石溪看来，能依靠上大人物，哪怕只是露水情缘，对自己都是大大的益处，所以，他十分理解景云的做法，若是换成他，他也会那么做的。

“大师哥，这有什么的！咱们是戏子，哪个戏子是干净的？”石溪不以为意的哼道。

“不，你不明白。阿云不是这样的人，阿云变了，阿云变了~~”洛丰说罢又是给自己灌了酒，他哼哼唧唧的甚至哭泣了出来。

石溪瞧着洛丰这颓丧的模样，忽然灵光乍现，他唇角带着一抹奸笑说道，“大师哥，你这么难受，不会是因为你喜欢景云吧？”

洛丰因石溪的话猛得抬起脸来，满面的震惊之色无法掩饰，他握着酒杯的手在抖，话语也结巴起来，“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呵呵，大师哥，你就承认吧！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老班主和那锦竹堂主不也是从小一块，大了还一块的嘛！”石溪无所谓的说道，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劝慰洛丰，可后面的话却带着恶意，“不过，大师哥你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景云先是靠上了少帅，后又靠上了青帮，是看不上你的吧？”

“不是景云靠上他们，是他们强迫景云的！”洛丰不喜欢听别人污蔑景云的话，哪怕这些话他已经当真了。

“好，好，好，是他们强迫景云的。但不论是不是强迫，大师哥你都没本事把景云抢过来吧？”

石溪的话是径直戳中了洛丰内心中最深切的卑微，他之所以想要景云与他离开津沽城，除了嫉妒景云和他人在一起之外，最终的原因是他的无力感。总在夜深之时，洛丰都会于梦中惊醒，他梦到自己守在利顺德大饭店门口等着景云的样子，那样的卑微，那样的懦弱，那样的无能。

见洛丰没有回话，石溪唇角的笑容更甚，他是又猜对了呀！

“大师哥，男人嘛！总要有些血性！既然喜欢，就去抢啊！带着景云离开津沽城！”石溪怂恿道。

洛丰摇头叹息，“他不愿离开~~”

石溪心道，他肯定不愿意离开，反正是要依靠的，依靠青帮总比依靠你这穷光蛋强，只有傻子才愿意跟你离开津沽城。

虽石溪心里这么想，可话却要反着说，“大师哥，你怎么这么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