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窗户能看见星空这里的视野比起伊文那儿没有那么的开阔,却多了一分的温馨,窗外,能隐约看见几处通天的“居民楼”。
——那些无人设备正在楼宇间不断地穿行着给这寥廓的世界添上两分的生机。
蓝新时代的人们曾猜测——侧碳基生物的演化历程是为了铺垫硅基生物的史诗。
娜塔莎抿了抿唇又凑近了他一些,他看着从这个视角过去斜在门边的那尊雕像——它没有头、没有眼睛。但此刻,娜塔莎却总感觉那边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这里,像注视着孩子、注视着未来,慈爱、不可名状。
“做的好。”她说。
……
远处的飞船缓缓降落,查理斯选择将娜塔莎带到门外,让罗纳德和诺亚单独的交流。
查理斯起初是站在娜塔莎的右边,后面不知怎么的,又走了两步,到了她的左边,远离门的位置。
“你应该知道他的情况,同样,我知道你的。抱歉,我的同伴们告诉过我,我并不擅长聊天或者交涉。诺亚,是个好孩子。”查理斯说道。
他看了一眼娜塔莎,看着她那头鲜艳的红发、目光是如此的坚定。她身上黑色的战斗服,那有一种仿佛嵌入到体香的隐隐的杏仁味。
他听说过她对虫族战争作出的贡献。
新生的一代总是这样的令人欣慰——如同那长久盘旋在太阳系中心的太阳。
查理斯那张露着胡茬的脸此刻微微动了动,或许是动容。他低下头,看着脚上的黑色军靴,他曾穿着这老伙计踩踏过无数星球的表面。
他开口了。先前同罗纳德交谈时的狂热、动情,在此刻都化为了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嘱托:
“我拜托罗纳德,在你姐姐完全失去那一片神经元链接路线前,将她重新送归联邦的任务中。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实验应该不会继续了……我跟罗纳德医生的交流结果是,她最好多跟那位哨兵待在一起。
罗纳德能向我透露的不多。只是告诉我他们在那场任务间相处的时间很多,因此联邦迫不得已删除了她与哨兵的大部分记忆。
同样的,上面还有人要想保她。”查理斯总结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一些更为隐秘的交流。
娜塔莎从兜里摸出一包卷成片儿的尼古丁制品,她递给查理斯,查理斯摇了摇头:“为他妈戒了。”
娜塔莎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他妈”是诺亚的母亲。诺亚似乎并不喜欢提起自己的家事,她也只是隐约知道关于他父亲的权限……她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见他的父亲。
他们可以抱着在星空下接吻,但却从不向对方提及更多的往事。这次和他父亲的见面更像是一种交换秘密的契约,她猜测诺亚肯定想办法见过了伊文。
“怎么称呼您?”娜塔莎用了尊称。
在与虫族的战场上杀戮过的那些气息在精神力层面的显现是不会说谎的。她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迷思的精神波动,那只能来自虫族,也只会来自虫族。
这对虫族而言是一种天然的判断装置——预示着对方的强大。
“查理斯。”查理斯这么说着,又回过味来,觉得不对。
“……或许你觉得应该怎么称呼我。”他伸手摸了摸胡茬,抬起头将视线转向身旁的娜塔莎。
娜塔莎撑着墙,倒也客客气气的把那包制品收了起来 。
“我的父亲研究的是植物学,母亲则是改基因技术的一员。通常来讲,家里都更喜欢称职务。查理斯上校。”她微微笑了笑,与其带着一些诙谐,似乎在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查理斯先是愣了两秒,那眼睛带着高光的弧度,随即则是有些好笑的咳嗽了两声。这下倒是多了些真情实感。
他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像是闲谈似的讲起了关于两位小向导的往事,从他出生丫丫学语、第一次尝试服用营养液,在宇宙中承受失重的快感——看着他的母亲哥哥一同走向死亡。
纳塔莎没有经历过这些,他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色手环,轻笑了一声,她摇了摇头,倒是对旁边这位长辈抱有了足够的尊重。
“你认为我会是他的妻子?”她仿佛间一瞬明悟了什么。娜塔莎起头目光澄澈的看着查理斯,查理斯笑了笑。并没有说其他的:“他的母亲去世后,便并没有再找过向导。”
“我觉得现在的关系就很稳定。
哨向关系的战损率太高了不是吗?一同出生入死,如果我有孩子,我并不会愿意将他们再次分配给其他人。
更何况,双方各自找精神力平均的联邦居民结婚对联邦的发展会更有优势。”她沉声说着,仿佛这件事与她本身无关。
“精神力唯一提升的方法便是直接的食用虫族。”查理苏说着。
“德尔塔?”娜塔莎倒没什么意外。两人的话题都默契的从诺亚身上转移到了虫族。话题跨度有些大,但这是两人都能聊得来的,当然……也都是最需要表明立场、最为沉重的。
查理斯的声音略微有些的沉了,他抬头看着天边的银河:“我们只是对虫族的态度比较特别罢了,人类现在所更新的技术都和精神力有关。虫族的灭绝也将意式着——我们只能从那些战士的遗体里提取世界。”
“你觉得呢?你知道你姐姐研究的一部分实验,你至少会知道他们在试图调节这种关系,或者说,他们在尝试饲养虫族。”查理斯接着说。
娜塔莎清晰地看了他两眼,他的目光里没有多少悲哀,更像在陈述一种事实,娜塔莎觉得他过于狂热,但这种狂热又过于隐蔽,从话题的浅层上她却又无法反驳。
他说的是实话,她十分清楚那些靠着虫族的日子——虫族身体里流出的,是能滋补精神力的天然药剂。
“诺亚呢?他对虫族的憎恨,这是无法调节的。”娜塔莎从查理斯的目光里看到了深深的悲伤与自责,但他仅仅是一瞬,他又转过头,笑了笑,朝前走了两步。走过娜塔莎的身前,到了门口。他的身形靠在门上,从房间内只能看到他徐徐浮动的黑发。
“我只有一个妻子。在那之前我甚至想过退休,我跟他发过誓那场战争之后,我便还了联邦的生养之恩。
我幻想过。
我带她,开着一艘飞船去往星际的边缘或者是冬眠,又或者是陪她养育新的孩子。
诺亚……他哥哥的性格,他或许会为联邦奉献半生,再来找我们。
我猜测过。
那是一场无尽的星际追逐,直到我们他的飞船追上我们,然后捎上我们,我们会前往更远,更无边的星空。
我看到过行星、彗星、恒星在我面前不断的划过——那些星球的心怀无尽的色彩,变幻的星系。或许那只是一条河,靠近时才能看到其中的沙石。
最后事实便是这样,狠狠的一巴掌。最后,我只剩下了他,诺亚。”查里斯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让人有些发毛,像是一柄撬开虫族鳞甲软刀上的寒光。
比起他提起虫族时那种发自本原的狂热。他此刻更像是一位在船上掌舵多年的船长,被一场海难拍走了一生的积蓄。
那些财宝、那些船员都是他最珍视的东西,而此刻,他却是真正的身如浮萍了、天公不正。
但远处的星际是公正的,它不会偏向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数千亿万年,岁月的恒星也会在未来的某一时刻达到他寿命的终点。
那些光线又会在穿越千千万万一光年直达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生物。
查理斯的语气又释怀了:“但我是一个父亲……或许我比谁都该更痛恨虫族。
我做不到,因为这一切本就是宇宙森林的优胜劣汰。我更不希望诺亚像我一样,我会给他最大的偏爱,那是来自父亲的爱,更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以及他哥哥的那一份。”
查理斯低下头,中年人从不流泪,他们只是累了、困了、乏了,所以眼角带着泪花。娜塔莎看着他,伸手从口袋里掏了掏,最终递给他一张纱布。
查理斯接过,伸手撕下其中的一片,均匀的覆盖在脸上。他抬起头,隔着那纱布,他什么也看不到,娜塔莎注意到布上在他眼睛的周身暗了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