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夫妇对坐用完饭,贾蓉就出门了,雅诗叫过如缨,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
如缨知机,雅诗去婆婆房内时,便不跟去,只说要留下做针线。不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做得工夫大了脖子酸,要出去走走,出了屋门便直奔小厨房。
房内正预备晚饭,如缨走过去说:“好嫂子这里有什么吃食我先垫补些个。”说着拿出一串钱来,放到桌上。
厨上的知道这是奶奶的陪嫁丫鬟,不敢慢待,厨娘叶嫂子赶着洗手炒了个鸡蛋面筋端上来,又哪里肯要钱,笑道:“姐姐就是大肚子佛,也吃不了一吊钱的,这二三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
如缨笑道:“这钱你拿着,算是先支给你的。因了我向来懒怠,时不时赶不及吃早饭,保不住什么时候就要来叨扰嫂子,你这边都是专供应大爷奶奶吃喝的,若我经常来吃,岂不是要嫂子倒赔?”
叶嫂子再三推辞,见如缨执意要给,也就喜滋滋地收了。
如缨慢吞吞地挑着面筋,边吃边跟她闲聊:“我才跟着太太奶奶去那边府里请安,按说四姑娘是奶奶亲姑娘,应是亲厚的,谁知四姑娘对奶奶爱答不理的,倒叫奶奶心里惶恐,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姑娘。”
叶嫂子分派妥当厨房事宜,也坐了下来,笑道:“四姑娘就是这样的脾气秉性,倒不是针对咱们奶奶。还不是楚楚那蹄子,专会狐媚,勾引得爷们都学坏了,四姑娘可能也听到个一言半语的,对东府有了误解。”
如缨忙问:“楚楚是哪个?”
叶嫂子便把全府皆知的那些挑拣着说了:“我们府里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服侍的,大爷也有两个,一个叫楚楚,另一个就是锦瑟。锦瑟人还算本分,就是这个楚楚,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大爷又宠爱,那是今天要金的,明个要银的,吃了鲜鱼,又宰活鸭,把这院里闹的是乌烟瘴气,先头奶奶竟然不能辖制。”
叶嫂子越说越来劲:“老天有眼,大爷终究厌弃了她,她也知道没趣,奶奶进门前自请求去了,听说太太为了尽快打发这狐狸精,还给她置办了嫁妆,只求她嫁得远远的,再祸害不到宁府。”
如缨吃了一大惊,没料到之前还有这么一出大戏。她又问了些府内的事情,磨蹭良久,才把那盘面筋吃净了,正要回去,见有小丫头烧了茶水要送往上房,忙接过来笑道:“正好我要回屋了,我提着倒便宜。”提起茶壶便走了。
小丫头得了轻省,倒也高兴,打趣叶嫂子:“嫂子嘴里也太松了,什么闲事也往外说。”
叶嫂子笑骂:“你个蹄子知道个屁!这些脏乱事合府里谁个不知?奶奶早晚得晓得,她遣人先来问我,是看得起我,你想得这个荣光还没资格呢!”
那小丫头忙笑道:“还是嫂子见识深。”说着洗手择菜去了。
等雅诗陪罢尤氏回来,如绢迎上去脱了大衣裳,笑道:“奶奶回的倒早。”
雅诗笑道:“我正伺候太太用饭,老爷回来了,我便赶紧回避了,太太也让我回自己房内吃,还说戌初时晚省,不必急着过去。”
她还未坐稳,如缨早按捺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道:“大爷早有了两个通房,一个就是锦瑟,倒还老实,另一个叫什么楚楚的,是个硬茬子,竟然骑在先头秦氏头上作威作福,幸好奶奶进门前被轰出去了。
还有这府里伺候了父母长辈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就说赖总管,他母亲服侍过西府老太太,赖升家的又伺候过这边府里老太爷、先老太君,自以为功高,太太平日里倒要敬着她些,”
她一口气不停,接着道,“还有太太娘家的两个小姨,两个美人一样的模样,都快要出嫁了,不说在家里躲着绣嫁妆,天天往这边府里跑,也不是来瞧太太的,倒往老爷和大爷身边凑,不成个体统,”
说着又焦虑起来,“这宁国府不像公府,倒是个狼窝!”
雅诗听了,心内早凉了半截,脸上也黯了。虽进门前就隐隐听说宁国府老爷公子个个风流浪荡,以为不过是公侯之家惯有的好色,谁知竟这样没人伦,连姨娘都寻摸上了!
黄妈妈忙打断如缨:“还不闭嘴!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别人胡言乱语乱嚼舌头的蠢话也学了给奶奶听!”
她听了也骇了一跳,前面宠小妾还是奴大欺主,都不过是百年公侯之家常有之事,只这第三件太骇人听闻,老爷独揽府内大权,要什么美人没有,竟寻摸上了夫人的妹妹!
这就算了,这等阴私之事贾府竟能闹得人人皆知,不知是贾珍太愚蠢,还是太猖狂,无论是哪个原因,对自家姑娘都是坏得不能再坏之事。
不过一瞬间,黄妈妈已思虑无数,忙笑道:“奶奶也不要先灰了心,家里有些没规矩是真的,肯定不是如缨说的这样乱遭,我先遣我儿子和在二门当班的许山仔细打听再回奶奶。”又劝慰了雅诗几句,才出去了。
如缨这才发现奶奶脸色不好,诺诺道:“我是听厨房叶嫂子说的,也许是她乱编的也不一定。”
这时天歌掀帘子进来了,给雅诗请安,雅诗只一味坐着,也不搭腔。
新雨忙笑道:“奶奶正在发愁呢,说要写几个字儿,可惜我们几个笨手笨脚的,奶奶惯用的纸笔也不知在哪个大箱子里压着,一时翻找不到,劳烦姐姐先把爷书房里的笔砚拿过来用,等我们找到了再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