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骆致远曾经偷偷告诉过骆辰,说他的出生,确实是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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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吕哲华和骆玲这对才结婚不久,寒酸居住在这城中村的贫穷夫妻来说,生活本就过得很艰难了。
两人每个月加起来不超过两千的工资,亲戚朋友那边还不完的债,三餐当作一餐吃、隔夜剩菜热一下接着凑合吃、生活物资全在村口小卖部解决、用电用水都得再三思量、朝五晚十并且一周七天都没有休息日的低级工作、能步行就绝对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的日常出行……
这些早就成为了夫妻二人的生活习惯,他们宁愿含辛茹苦地煎熬着生活,也不愿意离开城市回到那更加恐怖的乡村中去。
偏僻山村里老人的落后思想实在是太可怕了,初中毕业的夫妻两为了逃避这些,可谓是费尽心机,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几番争辩,最终还是选择了出逃这条最为果断直接的方式。
逃到城市落脚二人,都已经被扒掉过一层皮了。
或许是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吕哲华和骆玲一见钟情,在短短一周之内就私定了终生。
骆玲有个弟弟,便是骆致远,他比姐姐早两年来到大城市里。那时候的骆致远已经凭借着自己从幼时狂傲到少年的暴躁脾气以及胆大妄为的不羁性格,在澄州有了一定势力。
骆致远十分关心他这个从前在老家里受尽委屈和心酸的姐姐,于是竭尽自己的全部,帮助姐姐和姐夫在城中村里站稳脚跟,并切依靠人脉介绍了两份工作。
只是不想,这对啥都不懂的夫妻在城中村安家不到半年,便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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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孕了……”那天夜里,骆玲叫上了骆致远,展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什么?!”骆致远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简直要气昏过去了。
“致远,你先别急。”姐夫吕哲华在一旁安抚道。
“这如何要我不急?你们现在这个家庭情况,要得起孩子吗?”骆致远大声喊道,气愤得面目狰狞。
“是这样的,所以……所以……我打算……打掉这个孩子……”骆玲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骆致远气得快要昏过去了,急忙看向一旁的吕哲华,然后急切地问道,“你也同意了?”
“……”身为丈夫的吕哲华此刻唯唯诺诺点头肯定道,一副懦弱憋屈的样子。
“你们真是要气死我!”骆致远捂着头叹气。
“那你到底要我们怎么办嘛!生下来,又说我们养不起!不生下来,你又不愿意了!”骆玲呜咽道,眼泪哗哗流。
吕哲华也是无能为力,除了拥抱着自己妻子安慰,其他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看着一脸无辜委屈相的夫妻两,还是骆致远最先冷静下来。
“我……我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虽然是个意外……但毕竟是我们两个的亲生骨肉……我还不想放弃……”
本就深陷生活泥沼之中的夫妻两,面对这个本就显得有些致命的意外,还是想要试图垂死挣扎一番。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既然心意已决,那便只好这样了。
骆致远最终选择了尊重两人的意见。
把这个不幸的孩子……带到这个不太美好的世界来……
可惜,实在是可惜,有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便在大抵上已经决定了他的往后余生……
这个孩子将用自己往后的艰辛汗水,拼搏着闯出这肮脏破陋的城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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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玲尽管有了身孕,但为了减轻丈夫和弟弟的养家负担,还是艰辛地工作到了第七个月。
等到她行动实在是不方便了,才辞去工作回去。
但在家里养胎的这段时间,骆玲还是没舍得闲下来,各种家务劳动,烧饭做菜、打扫卫生什么的,都是她挺着大肚子完成的。
她心里清楚,丈夫和弟弟在外工作有多么拼命,自己虽然行动不便,但还是可以为他们减轻一些负担的……并且,在她看来,对比在外奔波工作的艰辛,自己能够在家里做事,已经算是比较轻松了。
预产期是在2001年的盛夏六月中旬,梅雨季节,闷热潮湿,对于一个脆弱的孕妇来说,属实是有些难熬。
或许也是看在母亲太过于辛苦的份儿,真正的产期提前了一周,赶在了雨季来临之前。
那是一个慌乱的夜晚。
骆玲本想着安慰睡一觉,却不想刚躺下,羊水便破了,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宫缩疼痛。
吕哲华赶紧拨打120,并且叫来了骆致远。
等到了医院产房时,宫口已经开到五指了。
骆玲在手术室里痛不欲生,两个大男人只能在外面无助地担忧徘徊。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了这个脆弱不堪的小家庭,最终伴随着一阵悦耳欣喜的婴儿哭啼声,医生带着母子平安的好消息走出了手术室。
“真的?”吕哲华懵懵懂懂,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当爸爸了,我也要当舅舅了!”骆致远在一旁提点道。
“谢谢,感谢,那玲子她现在怎么样了?”喜悦过后,吕哲华赶紧关心起他的妻子来。
“放心吧,她没事。”医生安抚道。
然后吕哲华整颗心才安顿下来。
手术费用,以及接下来一周在医院的住院费非常昂贵,虽有医保减去了一部分,但还是明显超出了这个家庭的承受范围。
正当吕哲华和骆玲还深陷在无措烦闷的时候,骆致远便已经带着好消息走进病房了。
“放心吧,这些钱,我都解决了。”骆致远此刻宛如一位英雄一般,带着他的披风,潇洒地驱散了无边黑暗,将光明的希望送还给这对夫妻。
“真的?”吕哲华有些惊讶,感激地都想要跪下,对着自己的小舅子磕几个响头了。
“不必不必,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隆重。”骆致远真是受不起,赶紧阻止了自己的姐夫。
“你是怎么解决的?”躺在病床上抱着孩子的骆玲隐隐担心。
“这还不轻松,以我在澄州的好人缘,这点钱还是很快就可以凑齐的。”骆致远一脸自豪的样子。
“还得是你啊!”吕哲华也是天真听信过去了,还竖起大拇指来,对着骆致远勾肩搭背,言语中尽是崇拜夸赞。
病床上的骆玲勉强露出笑容——她心里还是充满了疑问,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
骆致远在澄州的人脉的确很广阔,先前单人病房这件事便是他解决的,现在就连加起来五位数的手术费和医疗费都能这么轻易摆平,未免有些扯淡了吧?
他真的有这么厉害?
这个弟弟从小吊儿郎当的,很难让人放心啊!
骆玲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明白骆致远心思的亲人,可是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精神格外饱满的少年有些陌生了……
虽然还是透露着从前的吊儿郎当……但又在冥冥之中多了几番经历了风雨冰霜后的沉稳。
他身上,增添了安全感和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