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致远，什么叫我不孝顺，我琢磨着，我这些年来也没让你操过什么心吧。学习成绩我是全校第一，从来没有跌落过。在外面惹的祸，我也都是自己解决的，我有把烂摊子留给你来收拾吗？倒是你，背着我借高利贷买房是吧？欠了那么多钱，你还不准备告诉我，你还想瞒着我自己用命换是吧。骆致远，咱两到底是谁不懂事啊？”骆辰站起身来呐喊，嗓门盖过了骆致远。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骆致远瞬间弱了下去。
“你不用管我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上百万的债务吧，你是想去卖肾还是去卖血。”
“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老老实实把你的大学上好就行。反正……反正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撑不撑得到你大学毕业还是个问题。”
“骆致远，你自己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话，你自己晦气话一大堆，还好意思来埋怨我？”骆辰一时没控制住力气，一掌下去，竟将木桌子拍裂。
“你没事吧？你手臂的伤口还没有好，用这么大力气干什么？你难道非要把你这只手干废不可？”骆致远担心地想去抓骆辰的手。
骆辰避开了他，呵斥道：“别碰我，我不需要你担心。”
“我是你舅舅！”骆致远喊道。
“你也知道我是你外甥啊？那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呢？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也已经成年了，我应该知道这些真相，应该知道这些年来家里的情况。骆致远，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我原本想着能够从你口中听到，可你……还是选择了欺瞒。”骆辰对他这个傻舅舅十分失望。
“骆辰，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老了，身体不行了，觉得我应该反过来被你照顾？觉得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澄州老大哥了，觉得事事都应该被你照料？”骆致远一连几个问题，都给骆辰问住了。
事实的确是如此，骆致远的身体的确差到了那个程度。
可在骆辰眼中，他还是当年个意气风发的仗义青年，他还是那个敢于担当的家庭顶梁柱。
骆致远在骆辰心目中的地位从未变化过。
因为重要，所以才会担心；因为深爱着，所以才不愿他再出事。
前两个时空的噩梦，骆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两次都没有护住骆致远，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他出事。
骆辰只是太过害怕了。
他真的不是骆致远误认为的那样。
可这个年纪的少年就是嘴硬，就是害羞，不会把心底的担心和爱意当面表露出来。
骆辰的倔强，紧紧封住了他的嘴巴，让他难以启齿。
***
“骆辰，你给我听好，你舅舅我还没有到风烛残年的时候，我仍然可以工作，仍然可以保护好自己，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也不需要你的牺牲。你能安安稳稳过上你接下来的人生，就是我唯一期望的事情。不管我怎样，我会不会死，你都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千万不可因为我而毁灭了你即将过上的大好人生。”
“骆辰，城中村困住了你太多太多年，你必须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该继续待下去的地方。你要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你舅舅我怕是没机会的，我也认命。”
“从前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摆平一切。直到你的父母离开，你的父母……我才逐渐意识到，原来我们这种人放到外面世界里，竟然如此渺小脆弱。我们太容易被这个残忍的世界杀死了。”
“我真的就是幸运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才能挣扎地活到这个年龄。我不愿你重复我们的悲剧，骆辰，我想看你和其他人一样，想看你过上普通平凡的生活，而不是整日跟我在这腌臜的环境里摸爬滚打！”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此刻的骆致远双眼通红，泪水却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
骆致远说得没错。
骆辰从小就是全家的希望，是舅舅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确向往城中村外面的世界，的确心高气傲过，想要凭着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的人生。
他也有过这么美好的梦想。
可是呢？
可是呢？
三个时空，他经历了三场悲剧。
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为了他而绝望赴死，亲眼看着自己的舅舅为了自己而豁出性命，亲眼看着鹿纪然为了自己忍辱负重、最后纵身跳下高楼。
太多太多的人为了他而殒没了。
他怎能舍得。
这让他还怎么心安理得去接受靠着他人的牺牲而换来的大好前程。
他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带着骆致远离开城中村，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现在呢？
骆致远被身体疾病折磨，还说着那些丧气话，他已经逐渐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初衷都没有了，他还要努力什么？
若是丢下骆致远不管不顾，自己去拥抱新生，那也太过自私了吧。
他的良心会不安的。
当初骆致远肯为自己牺牲，难道自己现在不能再为了骆致远而牺牲吗？
反正自己还年轻，还有的是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愿意为骆致远牺牲好不容易所得的一切。
起码……在这个时空里……他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去为骆致远做一些事情。
***
“骆致远，我已经长大了，你没办法阻止我的。既然你当初借高利贷是为了我的话，那么这些债务便由我去偿还，那些找上门来威胁你的人，也由我来对付。”骆辰冷静地说道。
骆辰怒火中烧，没忍住重重扇了骆辰一巴掌。
扇完，他立马就后悔了。
“要不要再来一巴掌？”骆辰却觉得还意犹未尽。
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管骆辰怎么惩罚他，他都不会躲闪，不会动摇。
这家伙独自隐忍憋屈了太多年，这会儿就让他好好发泄出来吧。
“滚！”骆致远指着门外说道。
骆辰还真就起身，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骆致远眼里闪过一瞬惊诧。
他的一句气话，没想到骆辰还真就听了进去。
骆致远的手指在颤抖。
骆辰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的。
他的侧脸挨了那一巴掌，还在火辣辣的疼。再加上刚才跟两个保镖打架，手臂上的伤口又崩裂了，绷带浸染着鲜红的血液。
可这些外伤再怎么疼痛，都不及骆辰心口的疼痛。
“你既然觉得我不该贷款盖这栋房子的话，那你就滚！别再踏进这栋房子！他不再是属于你的东西！”骆致远冷冰冰的话语更是一次又一次地刺痛着骆辰的心脏。
骆辰的心脏布满了伤痕，泪眼再度失守。
“好。我走。”骆辰简单的三个字，彻底拉远了他和骆致远的距离。
两个人都因为铁石心肠的爱，死要面子，都不肯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都坚守着那份特属于男人的傲娇，都不肯先低下头来道歉，将误会拉扯得越来越大。
而两人身上的伤口也因为骆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而愈发严重。
***
骆辰走了，真的走了。
骆致远不知道他会去哪里，这么晚了，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带着情绪出门，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都是那个倔种自己选的，后果也应该自己承担。”骆致远努力说服着自己。
他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睡大觉。
可刚起身，就又盯上打开的门，望着门外浓重的夜色愣住。
他终究还是没有迈开脚步，坐回椅子上。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