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柳溟抬眸望着这人,眼中情绪如同浓雾般凄迷。
萧野站在舱外,长身玉立,同样在望着他。
沈柳溟喉咙发紧,一股苦涩的气味弥漫在心头。他动了动唇瓣,出口轻声:“进来吧。”
萧野闻言,这才走进了船舱。舱顶很高,无需弯腰。
他一进入舱内,并未着急坐下。而是提起手中两坛贵妃子,展颜一笑:“贵妃子,给你带来了。”声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就如同这艘小船,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便会被巨浪卷没。
沈柳溟轻咬下唇,沉默不语地望着这人。雨水仍不断从他身上流下,滴答滴答,好像心脏砰砰跳动声,回荡在密闭空旷的舱内,不绝于耳。
沉默了片刻,沈柳溟才伸出手,接过那两坛酒,放在脚边,他道:“谢谢……”
萧野笑了,坐在了沈柳溟对面。
船外,雨丝如线,啪嗒啪嗒如玉珠掉落在船顶,低低地奏起一首动听悦耳的雨曲。
沈柳溟听着雨声,思绪万千。他的脚下有一滩水,那是从萧野身上留下的。最终,沈柳溟再也忍不住,将翻倒的暖炉扶起,取出火折,轻轻一晃,微弱的火苗燃起,照亮在他对面坐着的人容颜上。
眉如琢玉,风流俊雅。可那张意气风发的俊脸却不同往昔,这次竟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可那双含情脉脉的明眸却是温柔地要溢出水来。
沈柳溟心念微微一动,慌忙低头生起炉火,然后将其推到了萧野脚边。
缕缕轻烟袅袅吹起,炉内一灯如豆,轻柔地照亮了舱内。
沈柳溟坐回原位,远望泼墨般的山水,迟迟不敢与那人对上目光。而萧野,则有意与沈柳溟玩心理战,只是望着这人,一言不发。
须臾,沈柳溟喉咙微微一动,他望着天,轻声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萧野却轻轻笑了起来:“没有。”
沈柳溟喉咙发紧发涩:“你不该跟来的。”
萧野道:“我答应了你,要给你买酒的。”
“你明知我那是骗你的!”沈柳溟猛地转头,语气凛冽,“我压根就不想喝酒,我是故意把你支走的,好溜身而逃。我特别讨厌你跟着我!你明知我不喜欢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着我啊!”
“你若是真的讨厌我不喜欢我你就不该让我上船!”萧野脖上青筋微微暴起痉挛,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吐出了诛心的字语,“你……你若不希望我在你眼前,你大抵可以现在就让我滚,跳船离开这!而不是还……还为我点炉……”
沈柳溟一怔,旋即慢条斯理道:“我那是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才让你上船的,姓沈的又不是什么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我还有点良心,知道知恩图报。仅此而已。”
萧野忽而冷笑,道:“依沈公子这么说,我之前救你一命,只为了今日能让沈公子不计前嫌让我上船避雨咯?你已报了我救你一命之恩,那么你我之间的恩情岂不是已一笔勾销了?”
沈柳溟冷冷道:“是。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别再跟着我了,自古常无两派就是对头,跟着我对你我都没好处。”
“哈哈哈哈哈……”萧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声惹得船头的那对夫妻好奇地掀开帷幕,探头往舱内望。沈柳溟逼人的目光冷冷觑了那对夫妻一眼,吓得他们后脖颈发凉,忙放下帷幕缩回身子去。
萧野笑道:“沈公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恩情可是大得紧啊,你说自此两清,我可不认。”
沈柳溟猛地咬紧牙关,目光凛冽地望着萧野:“你想怎样?”
萧野嘴角微微勾起,一点梨涡浅浅浮在脸颊两侧。他动了动唇瓣,却声如蚊蝇。沈柳溟未听清,忍不住反问:“什么?”
萧野笑道:“你坐近点,我就告诉你。”
“……”沈柳溟忍住额头青筋跳动,默然地望着萧野:“你不能说大点声?”
萧野摇了摇头。
“爱说不说。”沈柳溟冷哼一声,扭头看向船外。
两盏碧纱灯笼忽明忽灭,迷雾中,柔光映射出缕缕雨丝。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沈柳溟最终耐不住好奇,狠狠回头瞪着萧野:“说不说?”
萧野仿佛吃透了面前这个人,仍道:“你坐近点我就告诉你,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
两道激烈的目光相触,在空中发生碰撞,迸射出星点火花。最终,沈柳溟焦躁地起身坐到了对面,与萧野保持了两个身位的距离。
萧野转头望着抱紧仙陨的沈柳溟,嘲弄道:“睡都睡过了,坐一起又能怎样呢?”
沈柳溟瞪了萧野一眼:“好了,你快说要怎样。”
萧野摇头,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身旁,柔声道:“坐这来。”
“……”沈柳溟望着这只笑面虎,咬咬牙,坐了过去。
“说吧。”
萧野倾身凑近到沈柳溟身边,低头凑拢到那只玉耳,轻轻笑道:“我说……你的命是我救的。那你这个人不就是我的了吗?恩情什么的,我不要你还,我只要看到你每天还能在我眼前活蹦乱跳,知道你平安无事就好啦。”说完,停了一刻,偷偷觑了沈柳溟一眼。果见那人一张白脸桃花朵朵开,不禁起了更为过分的挑逗之心。
暧昧缱绻般,语音如缓缓山泉,轻轻吐出:“所以啊,小郎君,此后你这人可是我的了。”
话音一落,沈柳溟身子猛地颤抖。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放过他!这死断袖登徒子还放言挑逗他!沈柳溟霍地一下站起,紧接着舱内青光一闪,暖炉内明火也忽而晃荡了一下。
萧野吃吃笑出声来,一个侧头,躲过了那一剑。
剑尖入木三分,刺穿了船身。
唰的一声,沈柳溟从木板中拔出长剑,留下一个小黑洞。他欲要再刺向萧野时,船身被巨浪掀起,左右剧烈摇晃。
沈柳溟未能想到关键时刻,这艘小船竟晃动起来。他没能做好反应,一个不稳,欲要向后摔去。这时,一只手伸出拉住了他的胳臂,紧接着一拽,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触体柔软温暖,压根不像刚被雨淋了一身。沈柳溟胸中一惊,问道:“你身上衣服怎么干了?”方才那一股羞怒之意竟抛掷了脑后。
萧野垂眸看着沈柳溟,笑道:“用灵力催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