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背景始于十九世纪70年代的美国南部,从一位十四岁女孩的视角将故事展开。
一位勇敢女孩,一位酒鬼法警,一位德州骑警。
三个人组成了一部壮阔的西部史诗。
前二十分钟,顾影菲观影的状态一直都是比较迷茫,剧情有些枯燥晦涩。
她抱着玩偶,悄悄观察了整个影院,果然是个冷门佳作,他们选的位置比较靠后,前排零零散散看电影的人不多。
任尔在进来之前还特意给她买了一份爆米花套餐,可兔老大自从她抱着就没撒过手。
他便只能替她抱着爆米花桶,胳膊抵在座椅把手上,靠近她,只是为了让她吃爆米花时,方便好拿。
这部电影他虽没看过,可这部原著倒是翻看了许多遍,每每翻看一遍他就与故事中的主角马蒂·罗斯一起经历了这段动荡的冒险之路。
文字的力量足以痛彻心扉,当文字变成影像,这种痛更是能深入骨髓。
同样是痛失父亲,同样是杀父之仇,十四岁的马蒂·罗斯踏上了一条千里追凶之路,只为亲自手刃杀父仇人,只为把罪恶绳之以法。
好在故事的结局一切顺利,或者说不管是在故事里还是故事外,结局本该就是这样,罪恶就地正法,正义永不缺席。
顾影菲偷偷看了任尔好几眼,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她很怕这部电影,他会不喜欢。
从电影开场,任尔的耳边一直都有她吃爆米花的碎碎声,可是渐渐地,这个声音从频繁到减弱,再到逐渐消失,他知道,她的注意力并没有被电影吸引。
他改变坐姿,将身子调整,浅声问:“怎么了,菲菲,是电影不好看吗?”
顾影菲摇了摇头,指了指他手里的爆米花桶。
“我不吃,你要是累了,就靠在我的肩膀上。”他明白她心中的想法,柔声道:“你选的这部电影很经典,可能你觉得现在故事的发展会显得平庸无趣,但导演早在开头就埋下了许多伏笔,在细微处,在人物中,很多细节总要将故事看到最后才会恍然大悟,后知后觉才知原是如此。”
“菲菲,耐心慢慢看完,我相信你会发现这部电影的魅力所在。”
顾影菲没说话,她将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沉下心来准备好好观影。
随着故事的发展,走进女主的内心,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哪一幕开始就被剧情中的人物经历所牵盼。
可能是罗斯不畏艰险,为父报仇的这份决心与勇敢。
敢于夜晚睡在三具尸体中间,忍受恶劣的环境。
敢于骑马趟河,被人踩在脚下狠狠践踏,哪怕是匕首抵脖,她也不曾屈服。
漆黑的原始森林,颓唐的西部世界,以及毒蛇与歹徒。
这些是她不得不面对的危难。
故事来到后半段,顾影菲看得心里涌出了好几分苦楚,眼泪更是在眼圈里打转。
这个世界就像是被早已设定好的一套程序系统一般,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要被迫做出选择,这份选择或好或坏,不管怎样,都要自己来面对与承担。
似乎有些程序就是喜欢制造悲剧。
盼有情人分离,看家破与人亡,唱英雄悲歌曲,诉不清的遗憾,道不尽的哀愁。
满身是罪的人,先不说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可好人在这一路上的坚持,却是付出了如回山倒海般沉痛的代价。
老法警在这段追凶之路上,迎来了自己的英雄时刻,可惜英雄迟暮,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就只剩下一块冰冷的墓碑。
罗斯虽手刃了仇人,可这条路的尽头却是让她失去一条臂膀作为代价,然而那位原本只是为了赏金的骑警,在完成了自我选择后,最后也随之消失在这片原始森林。
电影的最后,随着荧幕上的画面由黑到白,同样是罗斯的独白,片头的她还是个少女,可随着时光之轮一圈圈地走动,故事最后的她早已进入不惑之年。
紧接着片尾曲的唱响,本片也迎来了最终章,顾影菲终是没忍住地,在这首音乐中泣不成声。
太难受了,真的太让人伤心了。
退去英雄,复仇,西部这些元素,这部电影竟是如此地悲情与浪漫。
荧幕上的字幕还在滚滚流动,任尔感受到她有些低迷的情绪,他把影院座椅的把手高高抬起,将哭泣的顾影菲一把搂入了怀里。
“菲菲,没事了,电影圆满结束,故事抵达终点,你眼前所看到的画面都只是演绎和虚构,所有的残忍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要相信,邪不压正。”
整部电影的感人程度远超顾影菲早前的预知。
心里的沉闷与堵塞双感并行,最后幻化成颗颗泪珠从眼角流出。
人生有太多的落花流水,不奈之何。
她在任尔的怀里小声抽泣着,因为太过靠近,她闻到了除去桂花以外的另一阵清香。
随后她任由泪水继续流淌,顺着任尔的脖颈一直往上细嗅,最后闻到了他的耳骨旁。
好独特的味道,独特到让人既熟悉又怀念。
这种清冽的味道,就像是芜江的冬天,有白雪,有松烟,有梅香。
饮雪探梅,冰河消融,翠微山峦浅浅浮现。
灼灼桃花竞相绽放,百草青青盛住了芜江的春。
她仿佛看见任尔独坐山间,收集梅花上的新雪,采下早春一两白茶,茶汤煮沸,声如响铃,茶香袅袅,隐入他身。
继而,他跋山涉水,怀藏梅水春茶,不远万里来见爱人,雪落满身,无怨无悔。
爱人微微一笑,如挂满枝头待放的花苞,见之爱之,而这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香气,仿佛在对顾影菲低语:趁着月挂枝头,趁着爱在咫尺,尝尝我泡的这杯茶,摸摸我这颗唯爱你的心,可好。
此时此刻,浓厚的桂花香气也抵不过这山间即将融化的银粟。
顾影菲被这抹香气招之诱之,最后终是一滴清泪落下,轻轻地,轻轻地吻上了任尔的喉结。
她脸上的泪珠,跨越山脉,倒映在了任尔的脸上,从而泛着琥珀色的光。
任尔感受到这个吻后,立刻看向了怀里的人。
他仿若有千章万句想要表达,可最后就只剩自己这声颤抖的呼喊。
“菲菲!”
如果这里不是电影院,如果这里不被监视,如果自己没有这满身的疤痕,如果他还是单郁亭,如果……如果……
如果她愿意,如果有将来,他想与她,攀越名山大川,触摸瓷白大地,观赏梅红滴露,坠落黑色森林,最后终是能领略到这江山如此多娇。
可惜,没有如果,可惜,幻想落空。
顾影菲从他的这句呼叫中,听出很多复杂的感情。
有不舍,有思念,有很多很多故事。
任尔伸手将顾影菲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擦干,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舍不得让她流泪。
指尖小心地擦拭着她的脸颊,这份触摸都带着万分的虔诚。
待到熄屏,待到影院灯光一个个亮起时,他们二人这份长久的对视才慢慢结束。
任尔和顾影菲起身后,他们很自然地双手紧握,一起走出了电影院。
顾影菲抱着他的胳膊,抬腕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早。
她说:“任尔,你可以陪我去一楼的超市逛逛吗,我需要买点低筋面粉和可可粉,这周末我想在家做黄油曲奇饼干给你吃。”
任尔答应地干脆:“好啊!”
他们来到一楼超市,顾影菲把兔老大放在购物车的儿童座椅上。
在逛超市的这一路上,任尔觉得此刻他们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密。
然而这般在超市里像情侣最平常的闲逛状态,他都觉得已是难得。
那时在德国,离她那么远,两地相隔八千多公里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让任尔深刻地体会到,当年在芜江大学时即便离她那么近,可自己却一次次用无情的双手和绝情的话语伤害了她。
把她狠狠辜负,不留一点余地,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往后在没有她的日子里,自己是如此地支离破碎。
欠她得太多,无论她对他是何种态度,是何种情感,但他对她的爱始终如一,永恒不变。
他们走到零食区,任尔看着她认真挑选物品的身影,这嘴角的笑容就一直都没放下来过。
顾影菲手上拿着一盒糖果,准备问他喜不喜欢吃,可转身就看到了他脸上很少有过的灿烂笑容。
她好奇问道:“任尔,你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开心呀!”
“你想知道吗?”
“嗯!你说说,我想知道。”
“我开心是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也是我们俩第一次看电影,这种时刻很不真实,我总觉得需要等很久才能实现。”
顾影菲这么一听,试探性地提出质疑:“你在德国待了这么久就没和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看过电影吗?”
任尔摇头,眼神真挚:“没有!”
这个回答,倒是让顾影菲心里一阵欣喜。
像这种有意识无意识,有重点无重点的瞎问,顾影菲是下定决心,迟早有一天要把任尔心中白月光的身份彻底给拼凑出来。
昔日在芜江大学的操场上,她曾问过任尔是怎样的一段感情让他一直惦念至今,她永远都忘不掉他回答这个问题时的表情。
整个眼神里像是回放了他珍藏多年与她在一起时点滴的千万张照片。
也许在那刻当下他想要瞒天过海的爱,终究会从他脸上的细纹,鼻尖的呼吸,以及难以捕捉的嘴角上通通偷跑出来。
顾影菲知道,如果不是爱得深沉,他绝不会用“挚爱”来形容她。
以现在他们这种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太确定的关系来说,怎么能叫她不对这个女人感兴趣 。
任尔看顾影菲一脸思考,便也反问了她:“菲菲,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呀!”
顾影菲并没有犹豫地回答,并指了指购物车上的兔老大玩偶:“你帮我抢到了这个,我肯定开心呀!”
其实这个回答,任尔倒是没觉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