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呐。
算了,就当报答他的那滴心头血吧。他给了她一滴血让她化成人形,她还他五万年解开一个法器,就相当于扯平了。再怎么说,这五万年里还是有俸禄可以领的,而且比先前还要多上许多。
孟元似是安慰似是满意地自顾自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空荡荡的北阴殿和极高的罗酆山。
她有些懵,难不成这是叫她自己走下去?一日?
忽地一团云来,将她卷了进去。
孟元惊呼一声,随即在云团的温软舒适中安定下来。她知晓这是玄冥的手笔。
她乘着云从北阴殿缓缓降下,直向远方的忘川。她觉得,所谓不能在罗酆山腾云这一项规矩,应当是玄冥自己设出来的规矩。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北阴大帝玄冥,她曾经觉得这一次的相见将她的整个人生都转了一个弯,直至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因果。
他们终究是要相见的。
她和他的因缘,还要从她的身世说起。
她唤作孟元,孟是孟婆神的孟,元是中元节的元,是冥界如今唯一一朵化作人形的彼岸花。
放眼六界,从上古混沌初开到如今海晏河清,花草受天地润泽而化为人形,均是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两万年前她初显人形降生之时,孤零零地躺在忘川边上的彼岸花海里。
在忘川河畔接引鬼魂的孟婆值守奈何桥上,听闻花海之中有啼哭声,讶然发现花海尽头处的三生石畔竟有一婴儿,便将其捡了回去。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那一日,原本冷冷清清的忘川河畔人流如织,前来围观这个娃娃的人数不胜数,有下职后闲着没事干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还有特地前来一观的五瘟使者、八部鬼帅,以及冥界之中各种杂七杂八的鬼。
由于人实在是太多了,孟婆那处小小的屋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嘈杂之声盈盈贯耳,几乎要将那茅草屋顶掀开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讨论着这娃娃的来处,正当人声鼎沸的时候,忽地从门口蜿蜒让出了一条空道,旋即走进来一个着长袍配冠冕的人。
见此情景,众人均屏气凝神起来,霎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孟婆亦收起了话头,苍老的脸上堆出一派奉承的笑容,走上前去迎那人,恭敬道:“老身参见王爷。”
来人是第十殿阎王转轮王。
第十殿殿居幽冥沃焦石外,正东直对世界五浊之处,设有金、银、玉、石、木板、奈何六桥,是为奈何桥最近的一处阎王殿。十阎王凑巧来看,也属正常。
这阎王爷向孟婆客气地摆了摆手,捋着极长的花白的胡须走到了一处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藤编摇篮前。
他将身往前一探,用手拨开了盖在婴儿身上的被褥,细细瞧着摇篮中将眼睛睁得滴溜圆的娃娃。第十殿专司鬼魂善恶甄别之事,核定等级,发往投生,照冥界的话来说,这十阎王的眼睛是最毒的。
他若是恼了,只管用眼将你瞥上个一瞥,也能活活在你身上烧出几个洞来。
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竟不怕面前这位狠厉的老人,不仅没有发出婴儿惯常的啼哭,反倒咯咯笑了起来。
十阎王收回了视线,他的声音老迈,却极尽威严。只听他开了口,原本静悄悄的屋内便连根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这就是那朵彼岸花?”孟婆忙称是,十阎王又道:“是个女娃娃吧。”孟婆又将本就佝偻的腰身伏得更低了些:“是,是,王爷慧眼。”
十阎王慨叹似的捋着胡须,呵呵笑了起来:“真是一桩趣事。可取了名字没有?”孟婆道:“还未来得及取名,王爷既驾临此处,不如给这个娃娃赐个名字,也算是恩赐她一方福泽。”
“既降生在中元,那就取名为孟元吧。”
孟婆谢罢恩,又开口道:“不知这彼岸花的来历......”
“天机不可泄露。”十阎王打断了孟婆的话,又道,“不过,本王也暂时不知此中的天机是什么,但事出有因,你且先养着她罢。”
十阎王说完便悠悠然地转身腾云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孟婆蹙着眉,她算得上冥界里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非同寻常之处,只不过连十阎王都不知此中缘由,她一个端汤的老婆子,又能晓得什么?
剩下的那些人已看够了热闹,又逢十阎王爷驾临,亦不敢再揣摩什么,便接二连三地离了去。孟婆用她那混浊的眼睛望着摇篮里的娃娃,喃喃道:“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