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所修剪的花木便就是冥界的万千子民,都臣服于他的掌下。
她这一愣,并非因为她是什么好色之人,只是因为冥界里相貌端正俊俏的人实在很少,而端正俊俏得如他这般的,她在此前更是从未见过。
她忽然觉得老天爷真的有些偏心,把容貌、天资和地位全都给了一个人。
偏偏这个人的性子还挺欠揍。
她在那儿感慨着,忘记回玄冥的话。
玄冥余光里瞧了她一眼,微微皱起眉:“为何不穿大氅?”
听他说话她才回过神来,方觉自己失了态,便将视线移到狐绒地毯上:“我以为玄阴宫的阴气没那么重。”
她补了一句:“没有北阴殿那么重。”
玄冥将剪子放在几架上,搁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不若改个名,叫玄宫便是。玄阴宫上下,只有十善殿有那层结界。”
孟元扯了扯嘴角,玄冥竟也会讲笑话,只不过这个笑话有点冷。
不过,原来阿盈说的话是真的么?她起先还不大相信。
玄冥怎么会为着她特意去设一道结界呢?
如此看来,玄冥对下属真还是很体贴的,怪不得人人都说玄阴宫的待遇好。
她颇受感动地将视线移回玄冥身前,恳切道:“多谢帝座。”
语罢,忽觉身上又是一沉。
正如她的预感一般,身上又多了件大氅。
她惊诧地看向玄冥:“又是一件新的?”
他侧过头意味深长地凝目望了她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给蔺沧找了一个好徒弟。如若想要把她教成才,这位游手好闲惯了的二殿下是不会有什么空闲了。
他又庆幸于自己何等睿智,孟元是受了他的一滴血才化作人形的,还好不是他的正经后人。
他向来怕麻烦,教导人这种事情还是交由蔺沧代劳吧。栽培花木确有成就感,但实在是过于费时费力。
他的声调还是那般冷:“是你落在十善殿那件。”
不过是隔空取物之法。
“本座是不是该去符禺山上采一些条草给你吃?”
孟元疑惑地“啊?”了一声。
条草是符禺山上特产的一种草,状如葵花,吃之可以使人不惑。
玄冥未替她作解,走到那张乌木雕花长桌前坐下。
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高高累起的公文。另摆着一青一白两玉做的笔筒,里面满满当当放着许多毛笔,有一些的尖儿肉眼可见的秃了。
她觉得这有些滑稽,想是他平日里批了太多公文,折损笔的速度极快。
似是证实她的猜想似的,玄冥随手拿出了一支笔,正润了润后要去砚台上蘸墨,却微微皱起眉:
“过来研墨。”
他说得极为顺口,仿佛孟元真是来玄阴宫做个宫女的。
她一讶,随即有些恼。怎的研墨的事儿也要她干,他就不会使个什么术法?
但恼归恼,她也没什么胆子抗拒,只好低眉顺眼地走到他身侧,拣起砚台上的一块墨条缓缓磨着。
她磨一会儿便从一侧的墨池里用莲花勺子舀些清水上去。如此重复许久,看着台上的墨浓淡相宜时,孟元方才满意地停下手。
玄冥翻开一道折子,将笔蘸上墨膏顺了,孟元瞧着他在那上头写了几个字,写到第五个字时心中顿感不妙。
洇墨了。
还未等他开口,孟元便手脚麻利地拣起那块墨条继续使上劲磨着,丝毫不敢怠慢。
磨着磨着她便懊恼起来,从她入殿起便没看到这九华殿里一个宫人的人影儿,这么早就让她起身,既不说同她说叫她来是为着什么事,只让她在这磨墨,难不成他真是将她当做了宫女不成?
她觉得,按照玄冥的为人作风,这是有可能的。
想及此处,她不禁将那墨条磨得更狠了些,砚台上的墨汁迅速地浓起来。
叫你自顾自批折子,批不死你。
他瞥了她一眼,并无言。
其实他知道她心里不服气,却下定了主意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她是在市井里长大的,性子也沾染了些市井味道,他这一生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比她更有个性的人多不胜数。
但在他身边的人,无须这么有个性,太有性子不利于成事。
他将笔又蘸了蘸,写了两个字后冷淡道:“很好。”
孟元皮笑肉不笑道:“谢帝座夸奖,不知帝座今日唤我来是有何事要吩咐?”
估摸了一下时间,那位二殿下应当起身了。
他将手中批完的折子折好放在一旁,在青瓷笔洗之中将笔荡了一荡,在沿上刮尽了水珠后轻放在笔搁上,才开口:
“本座虽想让你的修为尽快精进,但一想到你只读了四百多年的书,且学艺不精,不禁让本座有些头疼。”
“即使要修炼,也须先懂得仙法常理。为此,本座特寻了个人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