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雕的千百尊佛像立于水中,半身被清可见底的湖水淹没,石像上却没有一丝一缕的青苔或是鱼虾等活物攀附在上面。这些沉默的佛石像已在此伫立万年,万年内历经风霜雨雪磋磨,石上却没有任何细碎的裂纹或是岁月打磨之后的剥落。
湖中央的水比别处更深,漫过四大菩萨的脖颈,恰好在下颚停住。水下佛像的轮廓变得模糊,线条在波光下变幻着。地藏、观音、文殊、普贤四位菩萨分列东南西北四方,四双慈目的视线汇聚于湖面上中央一点处。
在这里,有一团黑影悬浮于水面上静默着。当玄冥的云履触及水面的一刹那,那团黑影活跃起来。
娃娃脸魔尊在四大侍卫的簇拥下,在四大菩萨围成的圆环外三丈便止了步子,向玄冥颔首致意道:“大帝,请便吧。”
玄冥掌上托着那沉甸甸的金钵,金钵散出的金光是这片灰白的岩石造就的无光无泽的佛像群之中唯一的光芒。玄冥的广袖掩在金钵上,不让那金光事先惊了中央那物。
他凝视了那团黑影片刻,无声地往后瞥了眼道明及一众护卫。他们瞬时安定了下来。
他方踏入那圆环上,便闻得一阵似乎从水面之下传来的古寺之中千年的古老钟声,仿佛被这众生所激荡的,细密的水纹便自中心那处迅疾地蔓延开来。
黑影在这时骤然收缩而又迅速地膨胀,似蛇非蛇、无头无尾,滚滚黑气在周身缭绕,蔓延至四周与白雾缠绕着。空智的魂魄寄身在这团邪气上,演化出这般的魔物。
“扶光,你竟敢囚我,你可别忘了你的帝位是谁帮你稳的。”它的声音仍然尖锐,击打到佛像之上又回来,如此千百次造就了湖面上源源不绝的回声,有若身置空谷深渊之中。
玄冥微微侧了头,余光中那小魔尊的脸色变得苍白,向后怯怯退了两步,声音仍大:“北阴大帝,你快把他解决了吧。”
“解决?哼,玄冥,我可是你的师兄,你敢杀我?你若杀我,你便是不仁不义不尊不孝...啊——”
玄无剑一道凌厉的剑光直直地划过邪气中间将它劈成了两半,如同火焰一般地黑气像地裂前逃窜的大鼠向四面散去,玄冥在它尖锐的惊呼声中面色冷淡:“师父封你三十万年,如今方才二十二万年。二师兄,恕本座替师父再封你八万年。”
那些黑气犹如一根根血脉一般延伸开来,被一剑划成两半的邪气在无数条黑线的交结中缝补在了一起,重新聚合起来,变得比方才更为庞大。
他开始向石佛游移,如从前在地清宫上一般地缠绕在佛像上,吐出的黑气犹如蛇血红的信子:“师父...哈哈哈哈哈哈...师父...”
眨眼间它向玄冥扑来,在临了玄冥眼前的时候凝聚成的狰狞蛇形,霎时间消散为一片浓重的黑雾。玄冥轻点在水面之上,分寸丝毫不乱,手中的玄无剑似是转了几道轻巧的弯便刮出阵阵剑风来。
黑雾之中亮得发寒的银光阵阵,三两下过去之后这团邪气重新又凝聚回蛇形的样貌。
二人的这一回合止了。玄衣在方才打斗产生的风里飘起衣角,玄冥的身形稳着,藏入广袖之中的手却微微地有些抖。
空智比他年长,从前在地藏菩萨座下空智的修为和学识均高于他,这点他不得否认。即便在金钵之中封了二十多万年,如今得了邪气寄体又不知修了什么邪道,空智的修为实实在在已入无人境。
若是他没有因修补洛华的元神费去那一半修为,三招之内定可胜它。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五招之后便觉有些乏力,而那邪气却不曾有减弱的迹象。
空智似乎觉察出了什么,黑影上仿佛生出了一双眼睛透过他的玄袍看向那双微抖的手。未免身后的人瞧出什么端倪,玄冥收了用武制服它的心思。
在他收了玄无剑的一刹那,空智似有察觉般地,向后缩在佛像高出于水面的头颅之上,全身的黑气收敛,颇警惕地看着玄冥。
他重又在掌上现出方才收了的金钵,立在水上的云履一滴水渍也没留。
邪气被佛光一照,周身的黑气在一瞬间像受了油煎一般地向四周逸散去,却又被佛光刺痛着极快收缩了回来。它发出极可怖而痛苦的声音:“灵山之人,就喜欢用这些玄虚之物,若你们没了这些法阵,你们还算什么东西...”
玄冥眼下的气息已平定,闭目念了诀,玄色莲花纹便覆盖了整个圆环,金钵飞升到中央高处。
玄冥的面上仍无波澜,不闹不怒,声中甚至带着些悲哀:“二师兄,你也曾是灵山的人。”
玄色莲花阵快速地转动起来,金钵亦随之飞转,巨口朝下有如吞噬万物的深渊。邪气抵御不了炽盛的佛光,顷刻后便又缩小三分。
眼见着形势不对,它急忙改口求饶道:“好师弟,只有八万年,只有八万年,你行行好...”
可还未等它讲话说完,在一阵耀眼夺目的金光闪过后,邪气便被吞没于金钵中消失无形。
水上的黑气散了,仍如方才一般平静无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