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地教?”
窗外吹进来的一阵江风吹得雅间内珠帘微动,酒盅里的浮沫亦如小舟一般向杯壁散去,魏清明晃了晃酒盅,没先答这句问,反而看着她,脸上虽然笑着,眸子里却平淡无波:“孟大人,你可曾想过那空智的话,到底是诳语还是真言?”
孟元一愣。她仍记得地清宫内那阵黑影盘旋过后在顷刻间熄灭的万盏长明灯,缭绕的青烟的味道直至今日她还能模糊地想起,似乎久久地漂浮在她的鼻尖。
饶她再如何想也不会将空智的那些话同“真言”二字想在一起,那些离经叛道的字句入了耳她仅留得一阵震颤,觉得这些话太过荒谬且悖逆正道,是实打实的狂言。
魏清明见了她的神情,便知晓她如何想的,这下子倒实实在在地笑了笑:“你觉得是诳语,却有人觉得是真言。觉得这些话是真言的人,在大抵十万年前便齐聚起来建了这个奉地教。其中之人信奉的教理,大抵与空智的那些话无异。”
孟元皱眉道:“空智的话?难道他们都不信灵山,乃至不信地藏菩萨?”
“孟大人,而今当是三万岁多一些?”魏清明问道。
见了她颔首,于是心中了然,“如今帝座登基已有二十万年之久,曾经亲眼得见地藏菩萨真容者大抵都在二十五万岁之上,你我皆无缘见得。而今这个年岁的人少,便是二十万岁亲身历经过帝座登基之初整肃朝政之事的人也少。”
“所以对很多人来说,所谓灵山,所谓地藏菩萨,不过是纸上的几段教义而已。”
“但因冥界上下处处与灵山有关,朝政、民生、地狱里头大的定例无一不是出自当年地藏菩萨的金口。有的人信服有的人却不信服,觉得冥界处处受灵山压制,冥界大权不当属灵山,而该属冥界之人。”
“而今有不少的平民百姓亦被此言所惑,但奉地教隐匿颇深,十万年来不曾一网打尽。”魏清明严肃地说罢这些话,又换上轻快的语调,“我当年应试之时恰好考到此题,问灵山与冥界是何关系。”
孟元沉思道:“所以,奉地教的教义实则与空智不谋而合,那么王乙甘愿做件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奉地教的教徒,甘愿为六阎王在傲训一案上顶罪?”魏清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酒盅同孟元的碰了一碰:“孟大人说得不错,便是这个理。”
“所以,只要找到那枚鱼符,就能证得此案?”
魏清明又点了点头,这时正色道:“这才是难处。我想这般物件定然被他随身带着,若非将他抓起来拘着,又如何能近他的身搜出此物。”
他转而笑了笑,“不过如今最棘手的不是此事,而是昨日城里头起来的一桩风闻。不知孟大人有没有在街头巷尾听见?”
她这两日一直在琢磨六阎王的事儿,不曾往院外走出去,便问道:“什么风闻?”
魏清明的脸上浮出一个变幻莫千的笑容,最后定格在一个讪讪的、谨慎的、委婉的笑容之上,他咳了一咳方神色肃然道:“既是风闻,孟大人只须听一听,不必多为此忧思。但此事事关帝座、玄阴宫,又关系天下民生,故而魏某不得不禀,还望孟大人海涵。”
孟元听他开始打官话,一会儿帝座一会儿天下的,连忙止住他道:“什么话,你说便是了。”
魏清明正襟危坐道:“有人言,孟大人您是帝座的遗珠。”
孟元自诩自己在这么多年里头读了这么多书,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的气便比从前华了许多,奈何她读的些书大多是史书文集,又或是经世致用一类的,有关文学诗词之类甚少,虽学识广博却文采并不斐然。
文采不斐然的孟元不幸遇到了这位自小便是才子的文采斐然的魏大人,一番通俗之言要用如此华丽的字词来表,不禁让孟元听到了这“遗珠”二字的时候没有解出它的意思,但晓得这个词是在讲她和玄冥的关系。
她和玄冥的关系...
早在多年前就有了一番传闻了,于是沉着冷静如如今的诫听司副司孟元大人的脸上还是腾地一红。
从前嘛,再如何到底只是个传闻,而今却不同,而今这个传闻传得是个真事儿。
她亦换上了一副同魏清明一般的讪讪的、谨慎的、委婉的笑容。
饶是魏清明这般经过风浪的见了她这神情还是极大地惊了一惊,颤着声道:“孟大人您、您真是帝座的女儿?”
孟元“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