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回了玄阴宫,亲手给她喂下一颗丹药。然后坐在榻边的一张椅上静静地等着她。
他在接连的赶路之中觉得时间不过是一眨眼,而坐在此刻看着躺在榻上的孟元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如此慢。
她醒来的时候见着帷幔被拉起,他很端正地坐在榻的正对面,而不是从前每一次那样坐在榻沿上,离得她那样近。
他变得远,身上的那股焚香亦若即若离。她看到他的脸色平静,眸中却染着似从前一般平常的冷,这是在近些年里她不再见过的。
孟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两生道吗?
她在榻上直起身,望了他一会儿后轻声细语地问道:“两生道解开了吗?”
玄冥嗯了一声,并未起身走向她。
他坐着,淡淡地、缓缓地道:“我...本座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她陡然一愣,放在被褥上的指不禁将绸缎捏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褶皱。
他很久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让她觉得,他好像再次变回了从前那个不可捉摸不可靠近的人。
玄冥看到了她眸中的惊讶和一晃而过的伤心,心里压着的那座山在此刻轰然倒塌。他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着的并不放松的手上。
在这一阵沉默的万般牵扯的寂静之中,他终是站起身来,坐到榻沿边如同以前那样将她拥入怀里,抚着她的背轻声道:“这是一件大事,我怕你接受不了。帝后之位与普通人家的婚姻嫁娶不同,若想做帝后,你须同我一样,历十万年的劫,你愿意吗?”
孟元惊讶道:“怎么会...是那些大臣们要求的吗?”
他抱着她,看不见她的眼眸看不见她的神色故而欺瞒似的让自己心安理得,良久之后他沉声道:“是。你若不愿,我...”她打断了他,郑重地说了三个字。
“我愿意。”
“我只是怕十万年的时间太长了,我怕、我怕醒来之后你甚至不记得我了。”孟元担忧道。
玄冥拍着她的背道:“历劫的时候,你的真身便留在这方榻上,我会日日守在你的身边。”
孟元红了脸,道:“那可不行,你还是将我挪到偏殿去吧。十万年...你可千万不能喜欢上旁人。你要是喜欢上旁人,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
孟元想了想,认真道:“我就伙同那位储君将你的史书改得乱七八糟。”
说罢自己噗嗤一笑,玄冥默了一默,展出一个浅浅的笑:“你若是想改,便由得你改。”
“天底下只有你一朵彼岸花,我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她不好意思地将视线游移开去,转了话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去历劫呢?”
玄冥幽幽地看着她,启唇道:“现在。”
她一愣:“现在?”
“倒也不是不行,诶,两生道到底找到那位新君没有呀?”
这是她在入十万年劫前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笑着看她动着樱红的唇,手指撩开她颈后的青丝抚上后颈,在她吐出最后一个尾音的时候按下了颈上的一穴,她随即便昏睡了过去。
他将她平躺放下,垂目道:“找到了。”
他在榻前打坐结印,玄色莲花阵起,她眉心的那朵白心黑瓣的莲花纹样再次显现出来。
汹涌的灵力在她身边环绕着,最终伴随着莲花纹的消失散去。
他站起身立在榻边,没有弯腰倾身,只是略略垂着首看她。这不是一个夫君看自己的娘子的眼神,而是一位帝王看着后继之人的眼神。
他的眸中闪过悲戚、担忧和一种不可名状的哀愁,随即闭目,再睁眼时,又平静冰冷如古井无波。
这样拙劣的谎话,他没有想到她会信,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狠心至此。
十万年,他们将要分离十万年,而在此之前的告别却是如此匆匆,不,甚至称不上告别。但他没有办法,冥界需要一位担得起重任的储君,而在此时此刻这件事不可一拖再拖。
的确,她是孟元,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但是,她如今更是冥界未来的掌权人。
这是高位之上的身不由己,他是,她也是。
当她历完十万年之劫醒来的时候,会恨他在这么多年前诓了他吗?
她会不会不想做这个继位之人,会不会不愿为冥界为苍生献出余生所有的年月和精力?
他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而如今也不必去寻找这些答案,一个人一旦被选定,便再无回过头的可能。他要将她培养成第二位合格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