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们都是习惯了厮杀的,鬼屋之行之后,几乎不需要时间,就调整了过来。
山姥切国广按照我的吩咐,将刀剑们碎刀之时的记忆整理成文件,按照刀帐的顺序排列,呈递到我手上。
“他们辛苦了,晚上就让他们自由活动吧。”我还有些不自在,声线紧绷,“我记得晚上还有个篝火大会,他们想要什么,就让他们去买,都记在我账上。”
山姥切国广闻言一怔:
“你不出席吗?”
我顾左右而言他,抱着那堆他整理好的文件,吞吞吐吐道:
“我还有事,这些一时半会儿看不完,就不去了。”
“是。”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下了。
他走后,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按照一贯的作息习惯,在六点的晚饭时间之前,我还有一个小时可以翻看这些文件。
排在第一个的就是刀帐三号,三日月宗近。
他的毛笔字端雅潇洒,用一种平和的行文写道:
“此次碎刀,与不久前在京都遭遇藤原家的小女孩那次类似,四周空寂,唯有黑暗。按照常理,刀剑付丧神‘死后’会回归本体,然不知为何,感受不到分毫来自本体的气息。黑暗漫长,不知时日,五感尽失,不知何时,前方裂开一道光芒,主殿灵力自光线来处探入,由此寻到归路,再次回到主殿身边。”
翻开下一页,写着——
“然而在黑暗之中,隐约窥见些许奇妙记忆,不知属于我本身,还是应其他审神者召唤显现的付丧神。记忆之中,于厚樫山战至重伤,主殿在王点之前下令折返。那日夕阳残照,刀剑六振伤重而归,主殿戴着面具,但仍能看到,在为我们落泪。”
我翻页的手指停住。
王点之前,下令折返?
记忆中,是姐姐下令决行,才令刀剑一振一振碎刀,可三日月在记忆深处看到的景象,竟是下令折返吗?
而且,姐姐在付丧神面前是戴着面具的吗?
我平日里不会戴,觉得面具沉重不透气,而且也限制视野,只有参加审神者集会,有必要掩藏身份时才会戴上。
疑云越滚越多,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页。
11号今剑。
他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道:
“主人大人,我在碎刀之后的黑暗里看到了岩融,我们在战场上杀敌,但面前的敌人好像不是时间溯行军,而是和审神者一样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记得当时的心情很痛快,但是身体很痛,我低头,看到从手肘和腰间长出骨刺。这真是一个噩梦,主人大人,之后能来抱抱我吗?”
长出骨刺……
我皱眉,心中越发困惑。
骨刺,骨刺,这不是……不是审神者集会时,無向我形容过的,暗堕后刀剑会变成的样子吗?
刀剑形成的付丧神,凭依于杀人凶器,血气太盛,因此才需要审神者的清净灵力压制凶煞之气,刀剑越多的本丸,需要的清净灵力就越多。
同时,以审神者一人之力,无法镇住所有刀剑,所以才有了当番和出战。
当番洗涤凶煞之气,出战释放刀剑本性,同时也能完成时之政府的任务,一举两得。
但也有一些特殊情况——当刀剑的凶煞之气长期得不到纾解时,就会无限接近于暗堕。
但提及这一点的無,对所谓暗堕语焉不详,只说我没必要了解,这种事情毕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正常情况下,只要我带着刀剑们时不时出阵,完成时之政府给予的日课和月课,一般是不会出事的。
从前,我在家族文献中,也从未听说过暗堕之名,只从無的口述中隐约了解到,暗堕的刀剑,在外形上会发生极大的变化,远远偏离正常形态。
今剑,会是暗堕过的刀剑吗?
可每个审神者召唤出的刀剑,都会是自本体分离出的独立个体,即使另一个个体暗堕了,暗堕的记忆也不会存在于我召唤出的今剑身上。
——真是奇怪。
我继续往下翻,接下来是19号笑面青江。
他来本丸的时间不长,非常幸运地一来就撞上团建。
他提交的报告非常简洁,只说碎刀之后一片黑暗,什么都记不清了,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草地上。
看他叙述不似作假,继续往下翻阅,却见他说了一点让我非常在意的事情。
“众所周知,我是斩过红衣女鬼的灵刀,因此时常能看见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之事。主人,你身上似乎有非常重的因果,就当是我危言耸听也好,近日出行务必小心谨慎,不可跟去战场,不可离开人群。”
说得很像神棍,但我们藤原家是信这些的。
平日里,只要有空,我都会亲自跟着刀剑去战场,因为时之政府根本不靠谱,我也放心不下让那群经验尚浅的刀剑离开我前往险境——再加上藤原家俗世里的纠纷,我很怕他们会受到波及。
让我不跟去战场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刀剑不去战场。
可压抑太久,他们也是会出问题的。
刀剑本就是为了战斗而生,囚困他们,弊大于利。
我暗自发着愁,继续往下翻。
紧随其后的是25号一期一振。
他直言,碎刀之后看到了些许本丸之内的景象,但那个本丸和如今我的这个本丸大不相同,其间穿梭生活着无数刀剑,热闹非凡,屋舍连成片,田地也望不到尽头。鱼塘形成湖泊,本丸之内甚至存在着一大片森林。
那棵最高的、初始的樱花树,生机勃勃,缀满粉色樱花,树枝上头挂了无数红色许愿牌,随风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