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拽起了青儿,还作势拍了拍她跪地沾尘的衣摆,教训道:“你既然是周姐姐家的客人,自是不可跟我这般小丫鬟下跪。你先跟我来,这边站着显眼,要是被其他人见到,周姐姐免不得挨一顿骂。”
青儿没想到自己一念之间还能生出这些事来,心里不免悔恨不及,又想着娘亲和姥姥多早晚不见她回去,免不了担心受怕。
或许是青儿脸色变得难看,吉祥看不过眼就安慰了几句:“你也别害怕,我们贾府又没吃人的妖怪,大不了就遭骂一顿,怕甚么。”
吉祥虽看似大不了青儿多少,姿态面容却大方得多,惹得青儿心里一暖,踏实多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拱门处传了过来,吉祥暗说了句“糟了”,还来不及撤离的吉祥二人正巧就撞上了一行人。
领头的大丫鬟身穿青缎背心,一袭白绫素裙,头上簪着一支素银钗,缀着几朵小巧鲜艳的花朵,显得大方得体。随后跟着两个婆子,一个拿着大漆捧盒,一个拎着小捧盒,六双眼睛直盯着吉祥身后的青儿。
青儿被瞧得心里直发毛,忙着垂头缩起身子,却被吉祥牵着走近大丫鬟眼前,只听到吉祥颇为欢快的声线:“彩燕姐姐,你来得正好。她说是周姐姐家的客人,上了茅厕胡乱撞进府里,我正要找个人送她回去呢。”
彩燕笑道:“周姐姐屋子可不近,如何走到这里头来。”而吉祥耸了耸肩,一脸不知。
青儿抬了眼眸,看着彩燕鹅蛋脸面上泛着笑意,心里止不住不安,但又说不清为何自己会走到这里。
“行了,你们两个跟着吉祥去吧。周姐姐现在太太那,我将这客人带回给她去。”彩燕也收起了打量眼神,唤了身后的婆子与吉祥进屋去,便领着青儿往外走。
于是青儿稀里糊涂地随着彩燕身后,只是问了姓名年纪后便没再开口,只是彩燕走动时散发阵阵香气却迷得青儿不知东南西北。
不同于刚才的落寞无人,跟着彩燕一路上都有人请安示好,青儿才察觉到彩燕似乎身份不低,她一身补丁衣服跟随在后也接收到不少异样的眼光。
贾府无论是妇人媳妇抑或者是姑娘打扮,衣衫无不干净精致,脸上或多或少施着妆样,各个眉眼神采飞扬,更有一种’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的惬意。
而青儿就像是鸡立鹤群一样,甚至身上带着股夏日的汗酸味儿,更是羞得她埋脸在胸前。
索性不一会儿,彩燕轻声说了句快到了,青儿慌忙点头,才抬起头瞄了几眼,婆子丫鬟更是多得很,连忙缩起脖子,生怕又看到嘲弄的眼神。
“彩燕姐姐,正要找你呢,赶紧的。”屋里闪出一个同样青缎白裙的丫鬟,那双大眼睛活灵活现,一看到彩燕便拉进了屋去。
青儿见状自是不敢待在此处,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下抬腿便也进了屋去。
这一进,一阵清爽扑面而来,原来这炎炎夏日之下也能享受到这番习习凉意,激得青儿鸡皮疙瘩一起,一看正是半人高的围炉里放着晶莹剔透的冰块,有两个小丫鬟对着冰块扇着扇子。
而青儿突然抬眼一看,屋内正坐在高位的一身华丽衣裳,头上挽着黝黑亮丽的?儿,鹅蛋脸盘,双眼犹如水杏般,微微翘起的嘴角似笑非笑。
这一眼却把青儿定住了,怪不得吉祥姐姐并不给她乱喊睡美人‘太太’,太太应是长得这般模样才对,就算无半点金银点缀,周身气度彰显不凡,给人一种恬然自得却不失威严的感觉。
大眼睛丫鬟一看到楞在门处的青儿,惊呼道:“你如何进来的?”
青儿后知后觉感到压迫,吓得双腿软得站不住,小脸煞白煞白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大眼睛丫鬟横眉朝着自个走来。
“多亏了你记得。”熟悉的声音传进青儿耳里,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地呼喊了出来:“周大婶儿。”
大眼睛丫鬟先是一愣,连忙拽着青儿胳膊走近了周瑞家的,而周瑞家的手里捧着布匹正与彩燕说话,一见到被彩鸳拽着的青儿,眼睛睁大道:“我的老天爷,你如何跑来这里的!”
原以为看到熟悉的人可以有个倚仗,却没想到周瑞家的话语里十分嫌弃,下一瞬青儿就爆哭出来,吓得彩鸳连忙松开手。
彩燕看到王夫人微皱着眉头,连忙开口道:“太太,这位说是周姐姐家的客人,出来方便时不小心闯进我们府里。”
一想到府内突然冒出个不认识的人,王夫人话里口气也十分冷淡:“如何不小心呢?”
彩燕摇了摇头,连忙说道:“她也说不清。”
周瑞家的一听,连忙跪着说道:“太太,我该死,今日多喝两口酒便先走小圆门近,这…”
又是自己陪房不知规矩,王夫人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又看到底下抽泣的青儿,说道:“你先安顿好她,迟些与你算账。”
周瑞家的暗暗喊糟,只是斜了眼抹泪的青儿,心里只有气愤和恨意。
今日王夫人唤周瑞家的交代几句出行之事,原是前头宴请的亲王妃托病没来,如今打发人下了帖子邀请王夫人和元春进宫叙谈一番,王夫人自是想到她出行的轿子还未换帷色,寻库里的布匹费了些时间。
看到哭得泪人儿的青儿,王夫人也就没多想着罚打,若是搁在往日的话,即使不是自家奴仆,少不得打上两板子。
谁知屋外突然喧哗了起来,彩燕皱着眉便打帘子出去,周瑞家的端倪了下王夫人脸色,边陪笑边扯过青儿溜缝儿走。
“我便是识得太太又如何?”如牛一般响亮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直把青儿两人定在那。
帘子一撩,正是被押着进屋的刘姥姥。
“姥姥!”青儿一看疼爱自己万分的刘姥姥被两个婆子蛮力押着,连忙挣开了周瑞家的手,一股脑儿投入刘姥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