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文先生所提的要求，若是寻常人家自是不难，但在世家大族的贾府来说，那便是艰难险阻。

“老爷，要是想要什么吃的、住什么好的，或是什么金银财宝的，我自是有办法寻来。”王夫人急得唇白面青，来回踱步道：“琏哥儿这趟跟着去收租，还跟着十来个随从，老太太都气得倒仰。若是知晓这事，贾府房顶都要被掀了，只怕我得被扒了皮、饮了血才可平息。”

见贾政长吁一声并不作声，王夫人心急如焚，坐了下来，道：“老爷，不能换个要求吗？这事且不说老太太同意与否，就连我都不愿。”

贾政摇了摇头，说：“文先生提的要求不过分，我们这点都满足不了，还谈何以后呢？”

难道就此放弃，岂不是不战而败？

王夫人将这想法摇出脑海，静下心来想：文先生虽提得一个要求，却十足刁钻。

原来文先生向贾政耳语不过：“令郎陪我前去北上，两人一马车足矣，归来后令郎不弃，我便应下西席之事。”

这话虽短，却刁钻在：其一知世家子弟不能随意远行，必得家中长辈同意；其二就算长辈同意，必然声势浩大出行，怎能仅一辆马车且无人伺候；其三贾珠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算同意只身北行，回来未必愿意师从文先生。

北上的考验可不单单是贾珠一人，更是身为父母的贾政两人、惯在高位的贾府。

文先生虽未拒绝西席之事，却也使了伎俩，强似孙武子教女兵——十捉□□着。若要成此事，须是十分俱全。

先是提起此要求，若连贾政、王夫人心疼儿子而不肯就，此事便休了。若是贾政两人同意，这便有两分。

再者说与贾府老太太，难保老太太搬出‘父母在，不远行’而不肯，此事便休了。倘若说服得老太太同意，便是有了四分。

三者北上路途甚远且艰难，要是硬安排人马随同，此事也休了。若是忍下心不添人马，这事有了六分。

四者贾珠惯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要是他不愿意，此事休了。若是贾珠迎难而上，得八分。

最后就算顺利出行，这路途之中的考验重重，难免让贾珠心生退意，归来若是不愿，此事自然休了。若是贾珠经得起磨练，更是懂得文先生的一番苦意，这事也就成了。

如此一想，王夫人不禁感慨万千，这文先生果然奇人，每一步都给贾府留足了反悔的机会，每一步得分又更加拿捏了贾府，进退皆可。

贾府物色了文先生作西席，文先生不也物色贾珠作弟子？

这等人物，若是贾珠能在他手下学得五六分，也不枉费此生。

王夫人心下一横，咬牙切齿，铿锵道：“这事，必成！”

“夫人可有招？”贾政看王夫人胸有成竹，以为她想到如何说服老太太。

“暂未，不过我有想法。”王夫人认真回应，又问了贾政北上的日子，自言自语道：“那还来得及，马车与银两先行备好。”

或许近来看到王夫人做事有分寸，贾政没多加追问，一夜无话。

次日，王夫人命人唤来贾珠，先行刺探道：“珠儿，倘若你父亲替你寻来西席，你可高兴？”

贾珠不知其意，笑道：“太太，虽说家塾整顿后，少了些淘气的，但也不及延师好。况且老爷所求的西席定是极好，儿子如何不欢喜？”

“倘若求此西席，须珠儿吃点苦头，你可愿意？”王夫人继而问道。

这下可惹得贾珠笑起来，反问道：“太太是要儿子跪在院里读文章，还是悬梁刺股？”

王夫人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可不是这等小事。”贾珠忙正经地求问，才知是要独自陪同文先生北上，一来一回少说半月脚程。

看贾珠半天不语，王夫人疑心：难道珠儿不愿意去？

本是打定了主意，若是卡在贾珠这关，便也无计可施。就算贾政、王夫人两人颇为重视文先生，但也做不来’牛不喝水强按头‘之事。

王夫人嗟叹一声，引得贾珠慌神道：“太太如何叹气？”

“若你不愿，我和老爷不会逼你的。”王夫人不欲强加于贾珠，忙着解释道。

贾珠连连摇头，说：“太太，儿子并非不愿，只是’父母在，不远行‘，儿子是担心老太太那边。”

这话一出，王夫人心里的大石落了地，笑道：“珠儿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

白驹过隙，便到了文先生北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