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山庄之中长大,十五岁前未曾见过红尘他客,除了一些文化常识以外约等于未曾开蒙,也就相当于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亦在这个年岁就完全继承了老庄主的毕生所学。
而后他获准得以出山,红尘里的任何事物都能勾起他的兴趣,本来一片白纸迅速被墨侵染,赤子之心不再,自然也在心法内功上难以更进一步。
而今十年已过,他竟然觉得自己日益坚固的瓶颈有些松动。
季修心中不免大喜,而后又迅速调理情绪,心知不可大喜大悲,他面前茶水已开,却无心再去看茶,立刻又再次入定,内力流转,想要趁此机会突破瓶颈。
陈放绕着屋子转了两圈,他很想破门而入将季庄主从那禁区里解救出来,又害怕触犯禁令惹得季修更加生气。
朱正此时已然成了陈放的坚实队友,出于私心,他也挺希望陈放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教习他们剑术的,于是此刻也鬼鬼祟祟地来到了他身边,自告奋勇:“陈公子,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代你去同师父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一字不改地转述的。”
大人间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到小孩,更何况若是被对方父母知道他掺和自己的感情生活,怕是要被追着要说法了,他回过身来将朱正推到了一边:“好孩子,你能为我保密就是帮了大忙了,这种事情你还是少掺和为妙。”
朱正却是对他神气道:“你别当我是小孩,再过几年我也要娶媳妇了,我又不是不懂。”
陈放顿了顿,似乎是觉得确实有点道理,于是他改变策略,搬出了季庄主:“你师父若是知道了,你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事实证明季庄主的名号确实好用,他立刻就耸了脖子,低下声来:“千万别让他知道。”
他认怂没一会儿,忽然指着陈放身后长大了嘴巴:“火!”
陈放回过头,入眼就看见火苗摇曳的红影,茶室起火了。
来不及再去想什么禁区不禁区的事情,陈放立刻破窗而入,茶壶已干,正巧飘落的细绢搭上了铁炉,立刻就被引燃,而季修却紧闭双眼,在一旁盘坐着一动不动。
陈放环顾四周,只剩一碗清水,他毫不犹豫地将它全部倒在燃烧的绢布之上,而后用花瓶里的枯枝将燃烧的绢布挑开,那四散的火星却跳了几颗到季修的衣摆上。
这里已经不剩下什么能灭火的东西了,陈放不得不脱下外衣去扑打尚未成势的火苗,一边试图叫醒如同陷入沉睡的人:“季修!季庄主!”
内功突破最为玄妙,不得轻易打扰,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可是季修却没有因为陈放的贸然打扰有任何停滞不前甚至退步的感觉,陈放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跨越无数生灵才得以抵达他的耳侧。
那空灵的感觉玄之又玄,他本世间飘摇的一片枯叶,却因这声呼唤而骤然有了千钧之重,总算落了地。
季修缓缓睁开眼,眼前是神情有些焦急的陈放,他眼中的一切似乎都经历了一次新生,蒙上了一层清新之感,而在最前面的陈放更是如同出水芙蓉,分外可餐。
季修差点被自己这奇怪的联想噎个半死,可能是成功突破让自己看陈放都顺眼起来,他又调理了片刻,最后巩固根基,确定自己确实突破了瓶颈。
季庄主心情甚好,所以不打算追究陈放贸然打扰和出入禁地的事情了,于是他嘴角带着笑意,心平气和地问道:“何事?”
太和善了,连陈放都看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侧身让开,向他展示身后的一片狼藉:“季庄主,你茶水干了,还烧了起来。”
季修看着已经黢黑的茶壶和一地灰烬,被当做挑火棍的百年桃枝以及延伸到了自己下摆的破洞:“......”
看起来陈放似乎刚刚还做了件大好事,不得不夸。
而陈放也是如此带着期许看着自己,季修原本到嘴的感谢又憋了回去,陈放想听感谢和赞许,他偏偏不想说了。
于是他站起身,侧身斜睨:“我刚刚有所顿悟,陈公子,请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