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心思婉转,手中的剑却丝毫不慢。
凌霄剑与晓梅剑多次相交,铁锋铮鸣,剑影穿梭,他们熟悉对方的剑术就像熟悉自己的招式,预判对方的下一步行动更是易如反掌,也是如此才会久久分不出胜负。
暮色四合,这次却没有旁观者出手叫停,二人的额头均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迅剑的优势就是速战速决,却因为棋逢对手生生拖成了持久战,不仅要比试谁的剑更快,还要比试起谁的体力好。
想来释心大师也是明白,继续比下去比的就不是剑术了,因此才出声打断,季修当然也明白,知道自己认定的这最后一战依然分不出胜负,所以才会依从他的建议,利落地收剑,结束了比试。
但今日他突发奇想,平日里陈放会嬉笑着投降都是因为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次正式的比试,可现在却不一样,他的目光犀利,如同那日在祁梁山上。季修甚至觉得,若是自己不喊停,他们怕是要就这么缠斗到天荒地老。
天光渐隐,竟也像祁梁山之战那日一般飘起了细雨,似乎也在劝阻二人适时收手,可惜无人在意,它便也逐渐落起了大雨,若是再不领情,怕是要劈上几道雷电了。
可惜偏偏遇上的就是这么不领情的两人,狂风骤雨又何惧,天崩地裂也无妨,剑已在手,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先将眼前之人击败才行。
二人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雨势再大也无法削弱那凌厉剑气半分,崩落的水花激起一阵水雾,遮挡住清晰的视野,却也依然无法模糊对手轮廓分毫。
迟迟不分胜负,也是因为二人都对对方了如指掌,季修忽地退让了半步,虽然新的剑招尚未成型,从冯欢那里学来的诡谲身法也尚未熟透,但尝试新招也好过僵持不下,反正,他季修现在其实并不在乎输赢了。
思及此,季修手中之剑轻轻一挽,他连身法也变了。
陈放那张没了表情的脸总算是出现了一丝惊疑,他了解季修的脾气和秉性,知道他其实极为谨慎,往日里就不喜冒险行事,更何况在正式比试时用他并没有完全掌握的剑术。
雨势此刻成了季修最好的助力,他轻功本就卓绝,要悄无声息地隐入烟雨之中易如反掌,只是可惜之前就浪费了太多体力,也来不起几次杀招了。
雨幕垂帘,水花迷眼,那剑锋就自此之中唐突袭来,陈放自那杂乱雨声之中精准地捕获了一丝破空杂音,并在它乘剑而来前先提剑格挡了下来。成熟的剑客连用剑的力度都会把握得当,陈放不觉得自己拦下的是剑,它轻得仿佛是风,似乎从一开始就打算止步于此。
是惑招。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陈放脚尖点地,在本就体力告急的情况下还如此大费周章地使了轻功原地而起,去避让可能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锋刃。
而后他更是不惜以自损筋骨的方式后仰,来杀个回马刺。
季修的剑没能刺中他,他的剑也自然没能刺中季修,二人都已力竭,使不出什么威力无穷的招式,季修一个剑指就能将晓梅剑制住,只是他并没有继续追击,反而是负手收剑,已宣告比试终止。
陈放尚还惊讶季修会就这么收手,却听见他叹了口气,半是恼怒半是担忧:“蓑衣客何时改行耍杂技了,你的脊梁骨很结实吗?稍有不慎你这后半生也不用练剑了。”
陈放后知后觉地听出了这是在训斥他呢,因为他刚才那个自损筋骨的动作,他目光逐渐柔和,雨水总算是洗去了那股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的狠劲儿,熟悉又讨打的微笑重新爬上脸庞,陈放收了剑,忍不住贫嘴:“若真的不慎半身不遂,那我可得赖在凌霄山庄不走了。”
就该知道他正经不了一点,季修为自己刚才竟然担忧他感到后悔,雨势不小,几乎已经二人淋得里外都湿透了,他捋了捋头发,抬脚就想往山下走。
季修突然的正式邀战让陈放一度紧张,生怕他又学祁梁山那次,输了就要赶他出门,他为此提了十二分的认真,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看上去是季修先叫停,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了比试。陈放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此番他也不算输,便也心情甚好,又步履轻快起来,紧跟在季修身后,乐呵呵地说起他的新招式。
路途并不算远,说不了几句话,眼看着陈放就跟着他一路走到了自己房门口,看上去是不打算回他的竹园了。
不知道他是没有在意呢还是打算蒙混过关,总之季修是先停住了脚步,转过头问道:“你就那么不愿意输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