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凝成不安,不安结成惶恐,惶恐夹杂困惑,在无数个结果尚未明朗的午夜,沉沉的压在他心头。
中原中也开始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人类也好,不是人类也罢。
真相就像悬在头上的铡刀,在尚未落下之前,谁都不知道铡刀有没有开刃,但无论如何,没有比这种似是而非的猜测更折磨人的了。
森鸥外窥破了他的这种想法。
兰波死前曾留下一份可能记录着他来历的资料,被港/黑得到,作为机密封存起来。
“这是只有干部及以上的级别才有资格查看的资料,中也你如果想看的话,就尽快成为干部吧。”森鸥外如是说道。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太宰成为了干部,他也是有资格查看这份资料的,也有权利把资料带出去……”
言尽于此。
未尽之言留给人无限遐想空间,在中原中也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相当可怕的图景。
他毫不怀疑,如果太宰治先成为干部,没准就会干出提前把资料拿出来,然后销毁的事,即便不销毁资料,也大概率会搞些小动作,让他原本平坦的找回过往的道路,变得充满艰难险阻。
为了不让这种惨剧发生,中原中也立下了“先太宰治一步成为干部”的短期目标。
但是突如其来的诅咒成了阻碍。
他耽搁的越久,离自己的目标就越远。
所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供浪费,三个月太久了,一个月是极限。
这些事中原中也很少跟人提起。
太宰治并不是一个谈心的好人选。
森鸥外是他敬畏的上司。
而对于同事和下属来说,他又太过年轻——对于一个领导者而言,光靠暴力是无法维系秩序的,这是他刚加入港/黑时,森鸥外教给他的道理——所以他尽可能表现的成熟、理性,表现的值得信赖、无坚不摧,而那些关于过往的惶惑与不安,则被他掩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但有时候也会想要去诉说些什么,就好像藏起来的东西偶尔也想翻出来晒晒太阳。
“汪!”
一声犬吠拉回了中原中也的思绪。
他从回忆中抽离,发现月岛柊还在看着他。
一只野狗从田埂处溜溜达达过来,冲着他们吠叫。
月岛柊的注意力被短暂的拉扯过去,有些受惊似的后退一步,离那只狗远一点后,又重新将视线落回了他的脸上。
他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中原中也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月岛柊是个很好的倾诉人选。
你看,月岛柊与他没有长期的利益关系,也没有深入的交往,是个萍水相逢的、地位疏离的第三者,同时足够安静,想必也善于倾听。
但是临到开口时,中原中也又犹豫起来,话语团在一起像是黏喉的饭团,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让他除了有些傻的张开嘴之外,说出不出一个字。
有必要吗?
他想,他是个还算有同理心的人,但也相信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能预想到月岛柊的反应,大概是一些善意的安慰。
但是这些安慰偶尔会显得苍白,他要反过来表示“没关系,我不在意,谢谢你”,这样想想,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累。
“我知道了。”月岛柊忽然移开了视线。
这时那只狗又叫了起来。
月岛柊抿唇后退几步,见躲不过,干脆拉着中原中也往前走。
中原中也保持着张嘴的姿势,下意识跟在月岛柊身后,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蹦出一句:“什么?”
然后他听到月岛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被风一吹,有些模模糊糊的。
他说——
“一个月就一个月。”
中原中也笑了起来,为月岛柊这种妥协的善意,“但是那些高层已经没办法了。”
“管理层不一定是技术最好的,我们可以找其他咒术师。”
“你认识其他的咒术师?”
月岛柊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个比较准确的回答:“知道。”
“现在不认识,但是很快就认识了……如果顺利的话。”
“你怎么又突然认识咒术师了?”
月岛柊没想好怎么回答,嘴唇动了动,咕哝出几个含糊的、没什么意义的音节。
中原中也看着月岛柊的背影有些出神。
“……你是真的很奇怪。”
绝大多数时候,月岛柊表现的寡言少语、面无表情。
但有些时候,他又会表现出与平时不相符的性格,好像他的灵魂中觉醒了新的人格。
他会说些胡话,一会说他和他曾经见过面,是久别重逢的暗恋对象。
一会说他认识咒术师。
这些话多数时候听起来是假的,也就骗骗中原中也这种性格比较坦诚的人。
但也有些时候,听起来无比真诚。
——比如现在。
“你到底是谁?”中原中也问。
月岛柊依旧走在中原中也前面,闻言没有回头,平静答道:“卡密sama。”
中原中也笑出了声,他知道这人又在说胡话了。
不过……
胡话就胡话吧。
中原中也上前几步走到月岛柊身旁,和他并排往前走。
夕阳自天际蔓延而来,在他的发梢镀上跃动的金光。
中原中也侧头看着月岛柊,钴蓝的眼中带着笑意,声音也变得像是晚风一样轻快。
“好吧,那这次就拜托你了。”
“神様です。”
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