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干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动要好,你说吧。”
“正好有一个徘徊者在附近,我让对方来把你带到阳间去。”
“啊?”谢水流愣了愣。
“一个厉鬼到阳间的时间很短,如果超出时间你没能回来就视为逃逸,你就会被拉回来受罚。我有办法延长这个时间,把你的鬼信物走一遍手续,你可以以鬼的形式在阳间待更长时间,但如果超时未归,惩罚会更加严重。”
“不是,我一个鬼,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厉鬼……”谢水流说到这里,愣了一下。
对哦,把“林栖之”这个厉害的厉鬼拆为两半,她还特地推导过,现在自己占据的这部分较多。如果外面的林栖之打算杀人,要么是用肉身的力量,要么是用鬼的力量。而如果用鬼的力量,她作为鬼,也有可能能阻止。如果用人的力量……哪怕是个人也可以打过“谢水流”的身板啊!又不是打李姐!
但她不知道怎么用鬼的方式打架啊!更不知道怎么夺舍别人,或者怎么回到自己身体里,万一到时离得更近,反而被夺舍更多怎么办?
竹节虫看出她的疑惑:“看来你同意这个方案,我提到了徘徊者,另一个徘徊者会帮助你。我大可以直接把事情全权委托给徘徊者,但熟悉前因后果的只有你,你需要带路,或者还有其他的私事解决……这是你自己的机会,因为按道理,我也可以不允许你离开,直接看林栖之如何拖你下水……只是我说过了,我们总是乐见厉鬼向善,自我救赎,所以,能做什么,你自己也可以思考一下,我给你机会,如果你真的认为,快意恩仇,杀死柳灵杰,为此付出代价也值得,因而去给林栖之做啦啦队,我也不会干涉……毕竟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很愿意现在去加班设计一下柳灵杰的惩罚。”
谢水流没有犹豫,拿走那本《东郭先生》想翻开,里面却都是空白的,再合上,手腕一痛,之前被傀夫人抓握过的手腕残留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手印亮了起来。
“你可以往那边走了,徘徊者会等你,以《东郭先生》为信物。时间是八个小时,离开居委会开始计时。”白雾散去,谢水流抓紧《东郭先生》往外走,无猜哎了一声:“就这么走啊!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谢水流回头叹了一口气:“林栖之最恨的人……是她自己。”
无猜停顿了一下:“这样啊。”
谢水流转身面朝无猜,小孩帮了她很多忙,一路走来,“厉鬼”也不像厉鬼,“红衣”也不是红衣,只不过是有各种遭遇的人,好坏不能一概而论的,复杂的痛苦的人,换了一个形态,和她有了缘分。
她走近无猜,无猜眨眨眼:“干什么?你不赶紧走吗?你现在这脸可真吓人,那女人是窝囊废吗,谁把她弄成这样,她去恨谁好了,为什么恨自己,真怪。”
“对有些人来说,恨谁都不会恨自己的……但世界上有一些人,总学不会恨别人,也不会攻击别人,只会攻击自己,责怪自己。别人看,当然是窝囊废,我却很能明白这种感受……活着的时候,因为要做‘好人’,只能做好事,却可能,只是倒霉地对错误的人释放了善意。到头来,却因为这种‘好’而把自己害死了,她觉得自己蠢,但她又习惯了做不去憎恨别人的滥好人,所以只好继续恨自己……”
“不还是窝囊废嘛,你也是这样的吗?”
“我们很像的,不光是长相……你知道林栖之为什么最后恨自己吗?因为过去很多很多年,恨自己都是纾解情绪,缓解矛盾唯一行之有效的方式,如果你恨别人,别人就会离开你,自己就孤零零一人。表达自己的恨,会辜负别人的期望,别人会觉得,原来你不是好人啊,真失望啊……为了不让别人这样说,选择了委屈自己。抑或者,做惯了好人,压抑久了,已经忘记了怎么去恨别人,只记得如何当一个傻傻的吃亏的好人,所以到了最后,她也只敢恨自己。我没有经历过她的事情,但我能明白这种感觉。可我没有变成她,因为我很幸运,我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她会包容我的情绪,我可以生气,也可以不高兴,让我能在她面前做我自己,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是高兴的……只是因为林栖之夺舍的这件事,我才误打误撞地知道,我只在她一个人面前释放情绪,也怪让人担心的。原来重要的并不是谁在我面前才让我能好好地生活,而是我好好生活,不管谁在我面前……”
她感觉自己也不像是对无猜说,无猜听得糊里糊涂,叹了口气。
谢水流低声换了个话题:“无猜,就像你的事情一样。”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你又要怎么气我?”无猜警惕地退后几步,却又难为情地靠近她,对生前的故事议论起来的机会不多,她不愿意多提,她只觉得愤恨。
“是因为以前就觉得自己是妈妈的累赘,所以才在那个节点主动离开的吧?并不是只有这一件事才忽然发神经离开……那种想逃走,不要当累赘的情绪,在你心里呆了很久,你也从没有和妈妈说过这个事吧?”
无猜摇摇头,又嘻嘻笑起来:“不要再说我了!去参观过我受刑很得意吗,在我面前说个没完没了的,滚啊!”
“林栖之也是这样的,不要觉得她是窝囊废,恨自己已经很痛苦了。”
“你这样很没说服力啊,你赶紧走吧,她倒是恨自己了,你就原谅了?她可是支棱起来在夺舍你啊!怎么,活着的时候不伤人,死了就伤害你,你还原谅她?”
“我想……我有点了解她了……我有一些别的猜想。如果她是一个没有那么幸运的我,我是一个幸运版的她,她会做出什么决定,我大概有……有点底,但不多……毕竟我只知道她活着是什么样……死了可一点都不一样了。”
谢水流思考着:“还有一些过去的事情……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去想,竟然也说得通……林栖之真的是这种拧巴的类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