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波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右半边身体被后坐力震得发麻,抖得不像话。她努力控制痉挛,瘸着腿绕过热乎的尸体:“对,他们和黑手党有勾结,因为分赃不均黑手党为了报复毅然选择动手。爸爸他们的嫌疑也能洗脱。”
德文特似懂非懂地点头:“你要去哪里?找主教帮忙吗?”
艾波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门口时停下,回头看向母亲和姐姐,她们身后几尊圣母像,依然静立在神龛,柔和、圣洁。
“我爱你们。”
她走出家门,外边依旧阴云密布,黑得乾坤颠倒。
*
距离回纽约还有一周,迈克尔已经提前收拾好行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自从那个小鬼登堂入室,他的大哥、向来没什么耐心和弟弟妹妹玩的桑尼,忽然转了性子般,只要艾波一出现,立刻招待他到起居室沙发坐下,两人能嘀嘀咕咕聊一下午。
“真不知道一个十七岁、一个九岁,有什么话题可以聊。”迈克尔半真半假地向落单的二哥抱怨,尝试打探消息。
弗雷多努努嘴,“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他姐姐很漂亮。”
“噢?”迈克尔佯装感兴趣,“有多漂亮?你见过吗?”
“当然没有。”弗雷多捞了一颗橄榄丢嘴里,“这群西西里父亲把女儿看得和金子一样重要,几乎不让她们单独出门,未婚女孩们有自己的社交圈。”
迈克尔嘀咕:“看那小子和他哥哥的样子,长得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弗雷多不可置否,又嚼了一颗橄榄后,才低声说:“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前天进城玩儿,托马辛诺和我一起回来,我看到他公文包里露出的船票,就顺便问了他一句,他说临时加了一张女士二等舱。”
迈克尔皱眉:“也许哪位婶婶奶奶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想想,”弗雷多点点自己太阳穴,“如果是亲戚,为什么不和我妈妈康妮住在一起?而且是临时购买的,说明之前完全没有这个计划。”
“你的意思是,桑尼要带维太里家女儿回纽约?”这确实说得通,桑尼看上了那小子的姐姐,想要和对方结婚,所以那天才会称呼对方为兄弟。
弗雷多耸耸肩:“这是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迈克尔闭嘴了。他知道弗雷多不肯直说的原因,科伦坡太太的孙女桑德拉一直喜欢桑尼,对他们兄妹不错,迈克尔早就把她当自己大嫂看待,相信弗雷多也一样。
唉,要是真的,桑德拉肯定要心碎了。
他无法理解桑尼的行为。怎么有人会抛弃相识多年、知根知底的女孩,突然喜欢上一个连美国有几个州都不知道的西西里村姑呢?
迈克尔觉得他有必要和桑尼谈一谈。因为内容可能会激怒桑尼,他特意选择全家都不在的时间段找桑尼,这样挨揍也不算丢人。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天气格外糟糕,走过连廊时,风沙吹得人脸颊疼。
“桑尼,”迈克尔斟酌着开口,“听说你要带一个女孩回家?”
桑蒂诺正在摆弄几把□□,擦拭木仓管,检查撞针。他动作未停,直接承认:“对啊,怎么了?”
迈克尔被他的态度搞得一时语塞,停了几秒又问:“是艾波的姐姐?你们这几天一直在商量这件事?”
桑蒂诺抬眼,有些奇怪地看了弟弟一眼,含糊地回答:“算是吧。这件事很重要,爸爸也是知道的。”
爸爸竟然认可了?这下迈克尔明白桑德拉彻底没机会了。他不由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觉得可惜对吧,”桑蒂诺拿起另一把枪,一边对着灯光检查,一边倒豆子般说,“要是艾波能和我们回纽约就好了。汤姆一定也会喜欢他,你知道吗,他不仅脑子好使,力气还大,我和他掰手腕,花了五分钟才赢!妈妈咪呀,这小子才九岁,真不知道等他长大得有多厉害。不过,既然他姐姐能跟我们回去,那他迟早也会来的,没有人不喜欢纽约。”
迈克尔还没见过大哥如此夸赞某一个人。正当他打算把那人偷溜出去、耽误自家生意的事情说出来时,管家姆塞蒂走了进来,好像有事和桑尼说,迈克尔闭了嘴,知趣地走出起居室,来到半敞开的连廊区。
天气没有好转,风大得要命,连廊与起居室之间的白色纱帘在狂风中飘摇,透过这朦胧的阻隔,迈克尔看到那小子出现在起居室里,像是一只迷路受伤的小兽,眼睛里憋着一汪说不出的东西。
浑身脏得不行,像刚跳进泥坑,又在沙坑里滚了两道。
可他的大哥丝毫没有察觉般,在对方说了几句话后,突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容,以一种绝对亲昵的姿势将才到自己胸口高的男孩箍进怀里。
这还没完,桑尼还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父亲匆匆忙忙地出现,用一种他陌生的眼神,认真地审视了那个脏男孩近一分钟,然后用力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像是支持、更像是认可。
现在,迈克尔已经遗忘了心碎的桑德拉,开始心疼起自己和弗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