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罗家老子在考场外闹得厉害,嚷嚷着让那不知好歹的罗财财麻溜滚出来。
看来罗卜卜瞒了一日已是尽力。
温舒苒眼瞧着主考官从后院拐了进来,昨日眉目间积的不忿不知为何已然烟消云散,只板着个脸,让当地衙役出去处置,并未多作迁怒。
罗财财像个鸵鸟般埋着头,直至听到外面似乎平和下来,这才敢悠悠喘出一口凉气。
“回去我肯定要被我爹抽筋扒皮。”
温舒苒安慰他:“不可能。”
“……”罗财财一噎,“老师,你好狠的心。”
插诨打科罢了,今日仍还要考。教谕在前面宣读着过关名单,不出所料,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全场八九十人,仅有少部分的布衣书生,第一场考试的通过率竟然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三十,也真是难为主考官为了自己的仕途名誉而尽可能地捞人。
越靠后,罗财财脸上的紧张焦灼也愈发明显。他攥着衣摆,闭眼虔诚叨念,不知拜了多少路神佛,才堪堪在倒数第一个听到自己的大名。
教谕念罢,吩咐没过的考生自行离场,剩下的集中继续考下一门。
数十人中,既有早有预料般果断放弃,也有装模作样般扼腕叹息。他们鱼贯而出,被外面蹲守的罗家老子盯得很紧。
屠户像以往那样准备搜寻出自家逆子的鬼祟身影,但等到衙役重新关上屋舍大门,他也没找见罗财财的任何踪迹。
中年男人禁不住去问。
衙役自是眼熟罗家老子,半开玩笑半讽道:“你家小子今日应是出不来了,不如先回家去罢。”
屠户反应半天,这才大概明白——罗鑫财这混账玩意儿竟然过了第一场。
他并未出钱让罗财财读甚么书,凭他那东拼西凑的学识怎么可能通过得了,看他到时不打断这不肖子孙的腿,非逼问出来是个什么缘由才好。
*
客栈。
温舒苒在离开前特意给五个小孩留了半贯钱,若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们倒不必担忧温饱——也真是难得。
阿稻照常买了半笼肉包子回房,叫醒其他人后,自己翘着腿翻上窗台,遥遥去看浦头来往的船只打发时间。
近日连绵阴雨,水势汹涌,浦头却一如既往地繁忙,来往货仓吃水极深,倒是罕见。
既非丰收,也非战乱,一般凭落菱浦的规格,是容不得这么多船和货的。
少年心思重,向来早出晚归,同行一路由着年纪最大而自觉担负起了照顾其他弟弟妹妹的责任,虽是恨着温九,如今却有些迷茫,便也没注意这样的异常现象。
他在流韵楼潜伏多年,本是想伺机复仇,未料自己探听消息之时被孙哥察觉,差点被虐毙亡。被温九救下后,那姓孙的却忽然死得蹊跷,而流韵楼成日生意凋敝,再无动静,一切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
一个弱小乞丐数年自以为是的经营,当然比不过一把长刀。
少年朝空气打了一拳,觉得自己这些年所为很是荒谬。
他仍是不知道谁是那个杀害小妹的真正凶手,最多不过迁怒于将她卖掉的温九,至今甚至没有将整座流韵楼付之一炬的勇气。
阿稻十分清楚,自己不仅自私,而且怕死。
若不是想过得更好,他怎么会去偷温九的玉佩,若不是怕死,他如何要这般委曲求全数年之久。
最初的愤怒就是夹杂着畏惧的,对温九的畏惧、对流韵楼的畏惧,这分畏惧的底色铺垫至今,让他即使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无法朝他们举起那把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