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月愣了片刻,失笑。旋即重整旗鼓,向筝雪示意她先出手。
月下两道倩影你来我往,两边的叶子此时此刻终于有气力抬起头来,随着她们的你进我退,伴着不存在的音律在风中欣然摇摆,似是助阵,似是呐喊。
“师姐,说好了打到尽兴,你怎么留手。”筝雪收起剑,擦拭额头上的薄汗,有些不满地嚷嚷。
江南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疏寒已经很久不曾亮起了。”
疏寒是江南月最宝贝的剑,可以说是自打她有记忆以来,疏寒就一直在她手边。学习也好,战斗也好,她都同它形影不离。
因为她睁开眼的时候,疏寒就在她手边。
刚到圣堂的时候,她被人孤立嘲讽,每每愤怒,每每濒临失控,她只要握上那把剑,就会立刻平静下来。那么多因旧伤新伤交叠而痛苦的日子,她抱着疏寒,也可以安稳入眠。
所有人都知道江南月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可以没有疏寒。
筝雪陷入了回忆中,那可真是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回忆啊。
江南月是被温暮破格点拨收入门中的,但她无权无势,还是来自被弱水吞噬之地的凡人,门内弟子没几个看得上她的,排挤、欺凌,都是常有的事,温暮弟子实在是太多了,他又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江南月伤地昏迷,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药都不曾送过。
而江南月只会沉默,沉默地久了大家都以为她是哑巴。
有人无聊,就去夺她的剑玩。
那是筝雪刚拜入门内,闲得无聊乱逛时,路过一处,里面吵吵嚷嚷,她好奇,探头向里面看去。
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低着头,脚下踩了一个叫骂不休的弟子,周围人上前一个被掀飞一个,她正欲向前,那女子忽然抬起头,视线直直锁定了她,那眼神中包含了无尽的绝望和愤怒。
随即缠身的窒息感袭来,筝雪惊恐,因为她连剑都拔不出来,这人,是要她的命!
不过还好师父来的及时,阻拦了江南月,而她经此一遭,也对这个神秘的大师姐产生了极浓的兴趣,一来二去,她竟然成了和江南月关系最好的那个人。
她觑了眼江南月,凑近了些幽幽开口:“是为了疏寒....还是为了魔族那小子?”
江南月揍完人急火火地走,那只有一个可能——要去赴约。
筝雪一想到那什么岑挤眉弄眼的样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痛心疾首,师姐啊师姐,你一世英名,怎么就想不开往火坑里跳?
而且江南月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不管不顾地耍剑,砍别人送师父的青砖,还要把师父最喜欢的、精心照料的树给砍了!
一定是他惹师姐不痛快了!
筝雪不爽,师姐可怜他,在他挨欺负的时候出头,还给他送药,结果他倒好,摆出那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反手就把师姐气的砍树。
真真儿是个祸患!
江南月心事被直接戳透,霎时尴尬起来,她若无其事地乱看周围的景色,只小声回应:“别乱说,跟他有何关系。”
天上的月悄悄隐没进了云层,江南月一扭头看见筝雪满脸写着俩字“不信”。
江南月伸手捏住筝雪的脸颊肉,郑重地道:“我真的只是因为疏寒,它不亮,我真的很难过。”
她才不要和那家伙扯上关系呢。
前些日子,有个言论甚嚣尘上,那就是神族尽数灭亡的原因,是抵抗弱水时,临时继任的神主江疏寒懦弱无为,贪生怕死,求着温暮带他离开,而温暮大义,当然拒绝。
是啊,神族几日之内全灭,而亲历此事者除了温暮,都不幸身亡,而温暮又对此闭口不言。
他定期会去一趟神族遗址,他们说,是温暮在缅怀故交。
江南月不信温暮能做出这样的事,不过她也不甚关心。
她感到微妙不适的有亮点:其一,她也姓江;其二,她的宝贝剑就叫疏寒。
姓江的很多,神族不搞姓氏垄断那一套。但是疏寒世间就这一把,有人拿这事调笑她,她不甚开心,冷冷地甩下一句:“他能和我的疏寒共名,是他的福气。”
不过夜晚入睡前,她照例和疏寒说晚安的时候,疏寒不亮了。
它每次闪动,都是对她的回应,如果剑能说话,疏寒绝对是剑里最话唠的了,不过也多亏它随叫随到的回应,才叫江南月百年以来,没那么难熬。
可是,它不亮了。
平日里比试,她心念一动,疏寒剑光暴涨,而白日,它只是很敷衍地亮了亮。
江南月看着依然在保持沉默的疏寒,更悲伤了。
筝雪瞧着越发低落的江南月,急得团团转,她伸手按着江南月的肩膀把她正过来,迫切地说:“师姐,你和我一起去千尺秘境吧,说不定能让它重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