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汶看起来并不会武功,压根就没发现他。
想到那背后之人指不定也会轻功,景霖特意挑了块偏僻角落躲着,确保沈遇汶整个人不离开自己视线就成。
——“幕后之人肯定会回到案发场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是宋云舟跟他扯皮时胡茬的话。
景霖的左眼皮突然跳了几下,像是在迎合。
景霖:……
幕后之人知不知道沈遇汶的身份,知道的话,派这么个人到他面前来安慰他又是何意,是简单嘲讽他不受皇上器重,还是要他对这个解元提上心。
往年之中秀才书生被引荐到执考官之事不少,多是要求走关系博个功名。
可这次会试并不是他主持,把这么个解元放他眼前,到底是要送沈遇汶上去,还是踢沈遇汶下去。
不管如何,这人肯定要抓。把心思盯到他身上,这是不知自己值几斤几两么。
雹子乱飞,沈遇汶撮着两只手往手心处鼓了两口气,白雾冒出,落在半空又不见。沈遇汶抬头看了眼天,又把头上的斗篷紧了紧,将头埋下去,缩到里面。
半响,一个人影晃到沈遇汶跟前。
景霖细目一凝,那人的面庞被沈遇汶挡住不少,再者还罩着面纱,只能大致地扫到轮廓。
沈遇汶很明显被来人惊了一下,头上斗篷又散了。只不过他看清来人后,又兴奋地踮起脚尖,手舞足蹈地转了个圈,描述方才的情景。接着垂下了肩,好像是为没见到真正的景大人而感到惋惜。
面纱人无所谓地拍拍沈遇汶的肩,然后……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景霖:……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看面容,看那身板……好像,也许,似乎,有那么点像。
只见面纱人对沈遇汶微一作辑,摸摸自己身子,掏出一块银子作势要给沈遇汶。沈遇汶连连摆手,面纱人无法,只能重新在自己身上找其他东西。
前襟,窄袖,腰带,鞋靴。
这随便摸出来的东西,景霖都认得。
——毕竟那都是他府里的。
好罢。景霖内心无语道。宋云舟。
又是他。
景霖回想前日,宋云舟是同意了他今日不跟着他拜年的。
但并没有答应他不出府。
嗬。
沈遇汶无功不受禄,都一一拒绝了。宋云舟实在不好意思,看遍了身上行装,又瞥见沈遇汶红扑扑的脸蛋,最后把自己的斗笠摘下来,塞给沈遇汶。
这总不是贿赂了,一个斗笠也值不了几个钱,再说这确实是人家一番心意,自己站着也老久了。沈遇汶想想也就收下算了。
景霖看宋云舟手指比出一个“三”,接着就飞檐走壁,跑了。
而沈遇汶后知后礼,拍拍斗笠上的雹子,带上也走了。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沈遇汶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惊。反而因为有斗笠的存在,走得更慢悠悠。
景霖别开了眼,知道宋云舟走的方向正是景府。
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景霖跳下屋檐,油纸伞在他手中终于发挥用处——原本他是打算抓不到幕后之人,就借口要送沈遇汶伞。
将伞撑开,景霖贴着无人的小巷漫不经心地走着。
他倒不担心中途宋云舟折返突然碰上了他,毕竟宋云舟肯定是看着他马车往回走的,要是不立刻回去,自己也会发现端倪。真要这样那还好,恰好逼问宋云舟此行目的。
从他到上官府再到现下,估摸着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内,景府一没有他,而没有刘霄,三没有成应。宋云舟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差人拦住他只不过占很小一部分。
景霖隐约觉得宋云舟有事情瞒着他。
但这个事情,他有些摸不透。
在京城之中,宋云舟料理好了下人,摸清了府内架构,还进了他的暗房。随后还有长安街崔兰楼,集市采买年货。
能获取消息的,一是他的暗房,二是长安街。
不过崔兰楼是他的,楚燕君的事宋云舟也同他坦白过;暗房之中,宋云舟倒是摸清他要来江南,但他也回避了,宋云舟就没继续追问。
景霖来到此地就和上官远联系了,倒没多大注意宋云舟的小动作。看来宋云舟是知道些什么,难怪最近也安分了不少。
打猎,送礼……
这是真心想和他冰释前嫌,还是伪装出来的虚情假意?
景霖呼出一口气,经过他几个月的试探,宋云舟这人说话还算有点老实,尽管不多。
而且他确实把宋云舟背后都挖遍了,事实告诉他,宋云舟背后什么人也没有,清清白白的。
但如果这些都是假的……
那就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了。
冰雹似乎又在下大,重重地打在油纸伞上。也砸在景霖滚烫的心里。
寒风吹起了景霖额前的碎发,稍微给他留有一丝清明。景霖闭上眼睛,缓缓回神。
即便他有意慢走,但会武功与不会武功是不一样的,才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差不多能看到景府了。
大概再走半柱香,他就能看到那个,已经把面纱摘掉,闯进马车但是没看到他的宋云舟了。
特意留出来这么点时间,就是为了给宋云舟一个心理准备,让这货好好准备措辞。
景霖蹙了下眉,回想。他好像,一次一次地在给宋云舟机会。
为什么要给这个机会?
走到景府前,他好像突然想通了。
究竟是他对旁人的恶意太深,还是宋云舟对他不怀好意。
这个机会,是他出于对“恶”的考量。
亦是对自己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