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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贬谪之诏·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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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看到这一幕,人都愣在了原地。

先是茫然,而后,愤意如烈火烧尽了他的内心。

反了,一个个的,全都反了是不是?!

他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这不是当着大家的面打他的脸吗?!全城的百姓都聚在这了,景霖都要被斩首了,这个时候来,这群昏臣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有冤?”皇上扯开帘子,对着景霖哈哈大笑,“你有什么冤!你就是反贼的同谋,景霖,你觊觎朕这个位子很久了吧!朕告诉你,给朕好好看清这天上的帝王星,它指着的是朕,不是那个反贼!你们这群蠢子,全都被景霖唬去了不成?帮着一个贼人说话,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楚嘉禾把卷轴放在地上,平铺在膝前,一字一眼地念出来。

“臣携朝中五十八位官员,特此来为景相洗清冤罪。证据在此,望陛下心明眼亮,勿寒忠臣之心!”

“反贼逃狱,是江南刺史上官远之责。彼时一切条状皆由臣与陛下一同过目,要论罪责,是臣监察之罪。而景相当时调查商贾一事,此为功而非罪。”楚嘉禾道,“反贼逃匿之时,景相与央国皇子谈判,从未分心。为我大淮谋下百年和平之约,此大举是功不是罪;反贼谋反之际,景相病弱残体,依旧挥剑进阵义无反顾,救驾之心急切,众臣历历在目。”

武樊接道:“臣能成功护驾,少不了景相前妻之助。景相一家皆与陛下有功。能有此良臣,是我大淮之福泽。陛下英明神武,切勿为忠臣蒙上一层莫须有的罪名。”

皇上的手脱力了,他怔怔地看着楚嘉禾和武樊。

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太尉。

好啊,好啊,一个个的,竟全部站在景霖那边!

皇上气得面红耳赤,夺身而出。整个人冲出帷帐,站在龙辇上,眼睛瞪着对面的景霖。

景霖对他缓慢地作了一辑,叩首在地。不再起身。

阳光狠辣地照在皇上身上,后面的宫女被这番场景吓住,都没有发现皇上什么时候出了轿——她们根本没想到皇上身子烂成这般模样还有力气撑起身离席!

周围的百姓流着汗,说不出话,也不敢离场。

皇上前面才说了什么来着,景相罪不容诛!但是如今,那么多官员竟在为景相求情,甚至当面忤逆皇上!

是皇帝做错了吗?皇上也会出错?

楚嘉禾再此提醒:“臣等,为景相伸冤。”

“臣等,为景相伸冤!”

震地之声也震醒了周围的百姓。

如果景相真的有罪,何至于让御史大夫和武樊亲自求情?如果景相真的有罪,皇上为何要拖着病体亲自来看着景相下地狱,如今又为何做出这样一副……恼羞成怒之模样?

“草民,为景相伸冤!”

百姓群中,忽然发出一声。

这一声喊进了百姓心中,他们为之前对景霖的鄙视感到羞愧。早闻君臣之亲不如群臣之亲要深,是人总会有犯错的时候,就连天子也不例外。

但是,吃错能改善莫大焉,景相一言一行皆为百姓,若皇上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那就应该及时止陨,还大淮一位忠臣!

“草民,为景相伸冤!”

第二声响起。

紧接着,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直至整场的百姓都在齐声呐喊。

淮王左右张望,最终瘫坐回轿内。

他不敢置信,他惊慌失措。

臣子也就罢了,就连那群愚民也站在景霖那头。

这天下难道是那姓景的吗?!怎么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接着,淮王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已经不是他失不失颜面的事情了,事态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了。

臣子不向着皇上,百姓不向着皇上。普天之下究竟还有谁效忠于他?!

没有了!

如若他今日一定要将景霖斩首。那他就浇灭了臣子的心,也浇灭了百姓的心。

一个君主,没有臣子没有百姓,那他到底是谁的君主?

他的位子,会倒。

会轰然倒塌。

淮王不能接受没有人不臣服他,不能接受自己被所有人鄙视。

他一向光鲜亮丽,一向奢靡奢侈。他不能忍受这些日子一去不复返。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身受重伤,不能再遭受一次暗杀。上一次是有宋云舟和武樊保住他这一条命,谁能保证下一次他还能活下去。

说不定下一次就是武樊亲自来要他的命!

皇上吓得胸腔剧烈起伏。周围一声声为景霖伸冤的声音如同逃脱不掉的咒法,缠着他,裹紧他。

他在这一声声呐喊中失去了呼吸,他要被这洪水吞并!

“闭嘴!”皇上爆嗬。

顿时,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全都止住了话语。

鸦雀无声。

但皇上已经魔怔了,他还是能感觉自己被绳子绑住。蓝天白云皆幻化成群臣咆哮的大嘴,尖嘴獠牙,口水唾沫像雨一般倾然倒下。

“陛下。”武樊的嗓门把皇上轰回了神,“请收回陈诏。”

皇上紧咬后槽牙,尽量稳住颤抖的声线。

“景相有冤,朕收回陈诏,再令他法,先带下去。”

一颗棋子越过楚河汉界,压在了另一颗棋子上面,而后吞并。

将军。

景霖这回起了身,对跌坐在帘子后的皇上行礼。

他撩起眼帘,黑白分明的眼直直看着皇上,嘴角勾了一下。

皇上还是不善下棋啊。

皇上逃也似的,对身边的太监急切道:“回宫。”

太监一甩拂尘:“摆驾,回宫!”

众多官员再次行礼,恭送陛下离开。

武樊是一刻也等不及,看着皇上的龙辇背过了身,立马起来就跳上行刑台上去了。

他丝毫不嫌弃景霖身上的烂菜叶子,神气道:“什么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就叫。”

景霖眼中的星花越来越多,他硬撑住,一手抓住武樊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掐下去来保持自己的清醒。

来得早的确不如来得巧。如今楚嘉禾带着官员在百姓面前露面,不仅逼得皇上收回了陈诏,还在京城百姓面前强行洗白了他,且让皇上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简直是一箭三雕。

不,也许还要算上一点,缓解了三党分立的局面。

一箭四雕。

楚嘉禾带着卷轴走了上来,蹲下身给景霖遮阳。

“你猜这卷轴上的话是谁整合的?”

景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脑子始终保持清明:“不是楚大人的功劳吗?”

“不是。”楚嘉禾道,“是韩中丞。”

景霖轻飘飘地呼出了一口气。

“韩与此人,常年不掺政事。如今倒是出手了。”楚嘉禾趁着烈日暴晒,人心恍神之际,问道,“他与你有何关系不成?”

景霖闭上眼,缓了一下,笑道:“没有,他以前欠了我一个人情罢了。”

也不知道楚嘉禾有没有相信景霖说的慌话,楚嘉禾只是愣了一下,嗔了眼景霖:“你最好是。不然下官也不知这朝堂上究竟有多少是你的人了。”

景霖又攀住楚嘉禾的手,情真意切:“义兄,替我查一下,宋公子他……”是不是来了。

“……”楚嘉禾真想断绝这关系。谈正事呢,又冒出一个“义兄”来,说的还是八字不着调的事情。

“没有。”楚嘉禾道,“宋公子前日就离了京了,没见到你这副模样。”

景霖怔了一瞬。

离京了?

不知心中那点异样的情感是什么,但景霖很快就与自己讲和了。

没来最好,宋云舟就该滚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好。”景霖没有道谢,他不是拿官职的身份询问的,没点礼貌也不打紧。

更何况,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道谢了。

“嘿?嘿!晕了?!别晕啊!别死啊!啊,还有气还有气,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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