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央国的暗桩一直是连着的,这波暗桩不单属于他自己,是以,他召集暗桩的命令并未传至这条暗线。
在他身陷囹圄时,这条暗线就再没收到过他的指令。前些日子他身死的消息传至淮国大江南北,这条暗线必然已将这消息传给了百里祈羲。
于是百里祈羲才会派出努利斯进入商路,暗中打探敌情。甚至特意多吩咐一嘴,让不知情的努利斯前来“确保”他是否安好无恙。
而如今努利斯自己任务没完成,还带回来一个活生生的人。
百里祈羲和努利斯不一样,脑袋一转就知道其中的不对劲了。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不需要全然袒露。好比景霖就问了百里祈羲对淮国君主的看法,只这一句,百里祈羲就能够明白他的表态。
在央国谈判时,百里祈羲就说过当今淮国君王愚昧不清,并递出过橄榄枝。彼时景霖想杀了人的心都有。
而此时景霖却突然出现在这,还借着信物丢失隐晦地说了句抱歉……信物这东西怎么可能随便丢失?定是景霖回心转意!
……总而言之,这大意是在说,景霖愿意和央国站在一边了。
“嗯。”景霖略低了点头,语气也稍微放缓了点,道,“惊了一遭,把我的野心也挫了。淮国将我驱逐,我别无他法,只能投靠殿下。”
这是个示弱的姿态——对于景霖来说。
百里祈羲虽见识过景霖千面,但当景霖对他使出这苦肉计时,他的心还是动摇了一瞬。
明知景霖不可能会生出如此心思,但百里祈羲还是在那一瞬间被幌住了。
百里祈羲脱口而出:“我如今还未纳后,这个位子留给你,你看如何?”
“不要。”还未等身后众人露出惊讶的神情,景霖便不假思索的拒绝。语气强硬到旁人听了都觉得现下的他和说出上一句话的他判若两人。
景霖从怀中掏出那块碎了的玉佩,小心地抚摸,他的眼在此刻是柔情万贯。只见他道:“在下早心有所属,殿下君子风范,总不至于强人所难。”他握紧碎玉,接着说:“这玉是我心爱之物,可惜碎了,一路上风尘仆仆,也无暇修补,还请殿下给我介绍个好的玉器修复师,好了却我这一路来的忧愁。”
这句话明显有两层含义。
既是说明自己心意,不忘给百里祈羲浇一盆冷水,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有在此处久居的意思。
百里祈羲一双眼看得通透,莞尔一笑,温声照顾着景霖身后几人,道:“自然,你们中原不常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议。你们舟车劳顿,我这就给你们安排住处,这几日好好在城中游玩。”
景霖嗤笑一声。
百里祈羲似乎并不理解:“梅苏那,怎么了?”
景霖只摇摇头,嘴上随便敷衍了下。
百里祈羲这是想让他们好好游玩吗?圣子心思难揣,这游玩是假,试探才是真。
不过那又如何。景霖无所谓。
他要做什么事,还不至于被几个小兵拦住。更何况身边还新招揽了这么多人,也正好拿他们试试水。一举两得。
成应一队人该汇合了吧……
·
西北木家。
木玄澜站在卧房门外,急的来回踱步,额尖淌下的汗落到地上,他都来不及抹去。
屋内的血腥味还是浓重。冲进木玄澜的鼻腔,他的心更加焦急了。
身旁同样焦急的还有霍飞。
霍飞两只手拍着,手背打手心。他几步一回头,看着屋内忙进忙出的奴婢,和木玄澜问道:“到底中不中啊?”
木玄澜蹙着眉:“西木安送人来时,路上免不了有些颠坡。殿下身上的伤又重……你想想,胸穿两箭,双腿尽废,还从百丈瀑布上冲下来。的亏是殿下命大,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断断续续的气,被西木安给送了过来。我才能叫上族内最善医术的老者。生死有命,希望殿下这口气可千万别断了才好。”
霍飞心事忧忧地点了点头。
宋云舟在被西木安送来时已是意志不清高烧不退,在木家治了三五日,还是不见好,殿下的眼就没睁开过。若不是去探宋云舟鼻息时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几丝掺着凉意的温热,他们是真觉得西木安送来的是个死人。
三五日啊……
不会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前些日子那游家不是来了么?”霍飞有意缓解压力,道,“怎么他不知道殿下这事?那时他们不都在西南?”
木玄澜道:“那段时日景相被贬,殿下跟着到了西南。皇上欲杀景里正,便派来一队亲卫。西木安都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分辨殿下何般模样,殿下就遇难了。世子殿下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游暮一个人来我这时,殿下还没被送过来,我也就还没说,听闻商路有奇珍异宝,就先让他去打探一下了。”
霍飞还不及问出下一句,木玄澜又道:“前两日,除了游暮,你知道来的人里还有谁么?”他自问自答,“就是景霖。”
“所以我才想不通。”霍飞道,“世子殿下和景相感情正浓,世子殿下还是因为景相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何况景相精通药理,前两日他来你这,你怎么不和他说清楚?”
木玄澜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他们俩感情正浓,正因如此,更不能让景相知道了。就让他当那个‘宋云舟’死了吧!”
宋云舟是为了景霖才受重伤的,这要是再让他俩待在一块……这回还算命大,还吊着一口薄气,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下回呢?下回宋云舟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他们好容易才找到的世子殿下,就因为景霖的存在,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一个孬种?!
景霖是个危险人物,哪回事情不是拿命在赌?这种疯子,偏生还被他们千辛万苦寻到的世子殿下给摊上了。
“宋云舟已经给景霖赔上一条命了。”木玄澜眯着眼,道,“世子殿下还能再赔?景霖不值得殿下这一颗心。”
霍飞“唉”了一声,内心纠结,木玄澜这话也不能说是全无道理。他道:“可殿下好像……还挺痴情的。”
就连召集旧部的意思,好像也是为景霖。
木玄澜无奈:“可殿下如今都半死不活的了,还讲究什么痴情?景大人知晓宋云舟死了,不久后也会有其他心爱之人的,殿下迟早会懂得的。”
霍飞闭了嘴。他思索了一番,又欲争辩。
“主公,主公!”屋内的管事忙不迭地向木玄澜这里冲来。
木玄澜和霍飞见管事神色,也激动地向前几步。
“如何?”木玄澜问道,“殿下如何了?”
“殿下他——”
管事脸上红扑扑的,但很激动。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屋内便传来极具穿透力的爆叫。
“——卧槽!”
木玄澜:……
霍飞:……
木玄澜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下安定了一半,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却不等他笑容刚挂上没多久,宋云舟又开始咳,声音骤然低沉了些,不过他们习武之人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的。
宋云舟是在和床前的西木安说话。
“怀玉人呢?怎么是你!”
“——你们把我拐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