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厢从不讨厌酒水,并且时常爱喝,可现下的酒水气息混着木逍遥身体上因天热而挥发出来的汗臭味,不得不说堪称一种绝妙的毒药,能一举呼吸困难。
先前进来将军帐还没这么夸张,不知木逍遥又喝了多少酒,把整个帐篷熏得酸臭逼天。
柳厢道,“大将军?”
木逍遥的眼睛自从柳厢步入帐内便死死地长在了对方脸颊上,以他的目光所瞧,柳厢的面容还是扑满火药黑烟的狼狈模样,可木逍遥却意趣不减,仿佛在使劲透过那黑烟留下的印记去窥探柳厢的真实外貌。
他兀自提起在他手里显得极其小巧的银壶,粗壮的臂膀一挥,说起话来嘴边的酒渍还淋漓下坠,“柳姑娘,你可愿意为本将军斟一杯酒?”
猜不到木逍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厢面不改色地思索一秒,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对方耍什么花样。
柳厢点首,堆上笑颜,走近酒桌旁,欲夺过木逍遥手中的银壶,木逍遥冷不丁道,“柳姑娘,本将军思来想去,也不能理解那些‘大核桃’乃你一人所制。”
尴尬一笑,柳厢不动声色地从木逍遥指尖捏过酒壶,端过一盏酒杯慢慢斟满酒水,反问道,“大将军是不相信柳厢有如此本事?还是——不相信拥有这种本事的人是女人?”
尾音一落,木逍遥抽风似的仰脖大笑,笑声贯彻天地,无法轻易避开忽视。
笑罢,他将柳厢倒的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盯视柳厢的眉眼。
勾起肥厚的乌青色嘴唇,提议道,“柳姑娘,方才本将军与庚重商议过了,本将军能给你和你的朋友们两个选择,或许可以理解为,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生与死,全凭你自己来做主,如何?”
柳厢挑了挑眉,内心嗤笑,顺着坡下去,“那柳厢斗胆一问,大将军给的两条路,是什么内容?”
见柳厢豪爽干练,不拖泥带水,也不扭扭捏捏,木逍遥对柳厢的好感蹭蹭往上涨了不少,他抚了抚毛发茂密的下巴,认真道,“第一条生路,是你与你所有的朋友留在军营,永远跟随本将军征战沙场。你必须为我军制作火药,时刻准备足够的弹药以作战争之用,并且,你需要将你手里的火药技术全部教给庚重,毫无保留。你放心,届时熬硝的问题我会助你解决……这三日事务繁忙,为了制订作战计划,便不忙教授了。往后的时日且长着呢,柳姑娘,你说是与不是?”
听到出乎意料的一席话,柳厢愀然色变,心中警铃大作,完了,这木逍遥眼见着是不可能放他们离开了。
“那第二条死路是什么?”柳厢不甘心地问。
木逍遥得意洋洋,心底有着拿捏旁人生死的乐趣迸溅开来,他侃侃而谈,“那第二条死路嘛,便是你若不答应教授火药技术,无论三日之后是胜是败,本将军皆可将你们一行人按敌国奸细之身份,一并砍死,不留后患。当然,你们到底是不是敌国奸细,已经不重要了,对不对?”
“……”
柳厢讽刺道,“大将军叫柳厢过来,原是想说这些话?岂不是有出尔反尔之嫌?”
“是又如何?那你选择哪一条?生,还是死?”
“大将军玩笑,做人哪有选择死路的?必然是选择‘生’了。”
“好!本将军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果断的人说话!来!跟本将军喝酒!痛痛快快地喝!”
柳厢扯动嘴角,俯身捡过一干净的杯盏,给木逍遥倒上后,再给自己倒上。她笑了笑,二话不说一口灌下腹部,随即倾倒杯盏,以示自己喝得一干二净。
木逍遥见状,对柳厢欣赏有加,恨不得立即给柳厢安排一个职位,叫她生生世世也走不出大睦朝的军营。
柳厢咽下酒水,喉咙感觉一阵炙热,她眯细眼眸,无奈地在木逍遥的狂笑声中轻叹一声。
留下?永远?
当一个工具人,用完就丢?
当然不可能!
柳厢心知若是一朝教会付庚重如何用独门秘籍炼制火药,那么,当日便会是她与卷丹,妙语,乃至俞冠楚的死期。
眼下不过是以缓兵之计暂且答应,反正三日后有一战,她会想方设法找机会逃跑的,她怎么可能甘心,白白地被人利用完再杀了抛弃?
离开将军帐之时,柳厢大抵喝了不下三壶烈酒,走路走得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好在木逍遥最后没有强制性让她一直喝,她才得以寻借口溜出来。
不过她这一进去将军帐待了两个时辰,再一出来,那些站立如松,手持兵器的士兵们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地改变了。
其中复杂的神色如同一孔孔漩涡,能把人彻底吸进黑暗里。
柳厢刚一出帐,云里雾里走了几步,眼前便闪过一道高大的黑影,譬如山峦压来。
她通红的脸庞被微风一拂,变得越来越滚烫,眼神亦比寻常时刻放软了许多。
黑影步步逼近,近到只剩一寸的距离,居高临下俯视柳厢迷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