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厢道,“你是否见过一位戴着黑帽子的老头?”
绿如蓝抠着指腹因练武而生出的死茧,痴痴地看着柳厢,浓眉动也不动,一对眼睛黑白分明,却毫无神色。
医馆的大夫凑过来解释,不乏惋惜,“哦——姑娘,他已然失心疯了,你说的话他听不懂的,还是不要同他聊了,让他歇息片刻罢。”
柳厢面色一变,心脏狠缩,“失心疯?”
易地而处,她能理解绿如蓝几十年勤学苦练,一层层一关关杀到即将殿试的时刻,却遭人暗算毁了腿脚,错过武举机会,甚至是一辈子也不能习武练功。此等痛苦,自然是非常人所能忍受。
大夫道,“心智受了打击,极难恢复。”
“……”
柳厢“嚯”的站起身,风风火火冲出医馆,凭着记忆去找黑帽老头的院落,她在前方跑,卷丹和妙语在后面步步追逐,等三人来到那院子,里面的黑帽老头如同烟消云散似的,杳杳无迹。
“他跑了!”
“我要杀了他!”
剪水银练弯刀疯狂地砍在墙木上,噼啪作响,刺耳不已,柳厢痛不欲生,眼眶湿热,双肩颤抖。
她不该跟着来买所谓的武进士身份,或许绿如蓝不会遭此横祸。
可是,即便她不买,还有那么多人逗留在告示栏下对此趋之若鹜,许多武进士的噩运并不能因她而结束。
因为这种现象定然久成固势,不见血割肉难以根除整个祸害之窝。
唯有替绿如蓝去武举争一争,替他夺得名次,再回头来好好对付黑帽老头,还有那谋取暴利的幕后之人。
五日后,大睦朝三年一次的武举正式开始。
柳厢身着暗青色男装,束高发髻,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将黄纸给把关的士兵看了一眼,佯装镇定地步入武举所在的较量台。
卷丹与妙语没有黄纸,无法入内,只能待在客栈里苦苦等待柳厢归来。
武举比赛十日为期,按告示上所写的九种考试项目为标准,一层一层地考验,六十名武进士越是往上越是筛掉不佳人选,直到最后仅留下十个人。
这十日,所有武进士的吃住都在较量台,不可擅自离开,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六十名武进士在较量台住宿,两人一间房,足足住满了三十几间屋子,一天下来,光是吃喝都花了不少银两。
柳厢在餐桌边嚼着荷包蛋,逡巡周遭清一色的五大三粗的男人,忍不住拱了拱鼻子,防止严重的汗味腌酸她的鼻腔。
吃罢早食,柳厢在围栏边舒展双臂双腿,眼睛偷偷观察整个修建如鸟巢的较量台,寻觅那一抹日思夜想的白袍。
怎料看了一通,连俞冠楚的一丝头发也没有瞥见。
或许他真的很忙吧。
休息须臾,武举第一试长垛在辰时开始。
此关很简单,六十人以十人为一组,每人站在同一白线处,背后箭篓里各有五只箭,同射而发,取最远的一只箭为记录。
远者胜,近者败。
最末端的武进士淘汰。
因着射箭位置和武器别无二致,所以不需再以组来比,一关下来,要残酷地刷掉六人。
胜者入第二关,败者连夜收拾包裹离开较量台,不得反驳。
武进士们纷纷换好绣有自己名字的特制衣服,在礼部的安排下分成六组。
柳厢恰巧在第四组,看着前面三组的箭雨在一片沙石地上乱射,仿佛一瞬间长出了一山密林。
心底不由嗤笑,若是这一关都过不去,倒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射罢箭后,会有小太监前去拿量绳一一去量长远,随后记录成绩,敲响金锣,禀告道,“第一组岳兵棋最远,一百五十米,洛石最末,七十八米,洛石败,其余皆入第二试。”
“第二组闫钰最远,一百四十四米,何乘最末,九十一米,何承败,其余者皆入第二试。”
“第三组……”
第三组喊毕,轮到柳厢这一组,柳厢弹了弹弓弦,眉飞色舞,小小射箭能难得了她?她可是自幼在寒月山拿箭只射中许多黑乌鸦的,如此比赛,小菜一碟罢了。
柳厢从背后箭篓捡出一根箭羽,搭在弓上,手上劲力往后一拉,亮目微眯,在一声令下后,“嗖”的发出一箭。
箭矢穿破气流,如坠落流星般凌空飞了许久,终于扎在了土沙地上。
身边的九名武进士一俱射出箭矢,柳厢不甘示弱,继而抽箭搭弓射完最后四只箭。
孰料她的最后一箭赫然斜飞出去,一举刺穿一位武进士半空的箭柄,本以为此箭落不了多远,却不知它硬生生在钻破箭柄后还遥遥领先飞出三十多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小太监屁颠屁颠跑过去测量距离,计数在册,尖声尖气地报道。
“第四组绿如蓝最远,一百八十八米,牛三最末,八十一米……”
话音方落,一盈盈悦耳的男音骤然间在较量台高楼传来,那人道,“绿如蓝是何人?乃长垛之试第一,实为稀世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