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厢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下那譬如重石袭击的拳头,下一秒,嘴边淌出汩汩血液,沿着下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鼓鼓腮帮子,柳厢拿舌头顶了下被打的半边脸,深觉有一颗牙齿光荣下岗了。
她“呸”了一声,啐出掉落了的一颗粘满血水的后槽牙,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武举一事耿耿于怀,无可忘却。绿如蓝,你知道吗?你受伤之后,不能参加武举,是何人代替你去了较量台?她顶着你的身份混了个武榜眼的位置,你气不气?你恼不恼?你想不想爬起来把她千刀万剐,杀以泄愤?”
卷丹和妙语见柳厢被绿如蓝打了一拳,气得不约而同抽出金铜长鞭,想给绿如蓝一个教训。
两人心疼道,“小姐!你流血了!”
柳厢对卷丹,妙语道,“别动手,他是伤员。”
转而继续看着绿如蓝,侃侃而谈出诛心之论,笑意不减,露出血水染红的贝齿,“你想知道那人是谁吗?我来告诉你吧,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哈哈哈哈!那个人就是我!是我!我叫柳厢,是我顶替了你,去较量台打败了几十名武进士,成为了位居第二的武榜眼,你羡不羡慕?你肯定羡慕嫉妒我吧?”
“不过,如果你没有被人暗算伤了腿脚,我想,即便你去比了,你肯定也没我厉害,肯定成不了榜眼,说不定第一关就被刷下去了。哈哈哈哈!怎么?你瞪着我想做什么?跳起来打我啊?来啊来啊!起来啊!”
说着说着,柳厢故意转身,把还没脱下来的绣有“绿如蓝”三个字的武举服后背亮出来给真正的绿如蓝看,讥讽连天。
“绿如蓝,我知道你没有失心疯,你装成疯疯癫癫的样子,你是不是害怕被杀人灭口?别怕,在状元府有的是时间让你养好腿脚,不会有人杀害你,你可以慢慢养伤,恢复正常后来找我一对一决斗,我柳厢一定恭候你来!绝不退缩!”
“……”
一番话噼里啪啦冰雹似的砸下来,气得绿如蓝脸上一阵青一阵黑一阵紫一阵红,好险没当场背过气,他捂着胸口,平复自己的心情,怒道,“你!你……你等着,我会杀了你!”
“好,我就等着你来亲手杀了我。”
柳厢莞尔,“不过,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要有轻生的念头,不然,我一辈子瞧不起你,不对,应该是我一辈子都会霸占你的身份,当一个风风光光,蒸蒸日上的武榜眼。”
“你闭嘴!”
绿如蓝怒急攻心,喉咙涌上腥甜,一口热血喷在床边,如沙似雾,纷纷扬扬。
柳厢对卷丹道,“去叫大夫。”
扭头对妙语道,“给他漱漱口。”
绿如蓝喝下妙语凑上来的热茶漱口,毫无征兆地把漱口水吐了柳厢一脸,他咆哮如雷,“滚!你别站在这里!俞大人为什么不把你抓起来?”
柳厢拍拍喷脏的衣摆,抹了把脸,佯装自若的微笑,“俞大人相信我,当然不会听你的话,你想让俞大人抓我,除非拿出证据来,所以,你先站起来走路再说吧,否则我三天两头过来刺激你,看谁能舒服?”
“……”绿如蓝的眼睛简直能隔空喷火,不敢相信他如果能下地走动,会和柳厢发生如何一场震天彻地的打斗。
妙语见绿如蓝朝柳厢吐漱口水,一气之下摔下茶杯走回柳厢身边,冷冷地盯着绿如蓝。
没过一会,卷丹领着状元府的大夫走了过来。
大夫搭上绿如蓝的手腕,沉默不语,半晌道,“无大碍,郁结于心的淤血倒是比以往散了些,心结一松,有了期盼,自然可以调动身体各个部位快速愈合康健……”
绿如蓝听罢大夫的话,心中一动,侧目去逡巡柳厢的身影,却只看见卷丹和妙语立在屋内,而那一袭暗青色衣袍的“男子”已然消失无见。
绕过几条走廊,离开后院,柳厢逮着几位婢女问了问俞冠楚的卧房在哪,那些婢女知道柳厢是状元郎的友人,不好回绝,便指了位置。
按着所指方向,柳厢溜进了俞冠楚的卧房,褪下脏兮兮的衣袍,换了一件俞冠楚的素雅白袍,除了袍子略微遮脚,衣袖宽阔了些,倒也能穿得了。
柳厢抬起袖子搁鼻尖嗅了嗅,闻到那股俞冠楚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和墨水香,心神稍安,骤然记起昨夜他们二人在书房里“无师自通”“举一反三”,忍不住嗤笑出声。
换好衣服,把脏衣服拿回西厢房,打算回来再洗,没招呼卷丹和妙语,柳厢独自一人出了知无涯状元府的大门,如一只浪里白条般游进了人海里,寻觅不出。
柳厢今日出来的目的,不为别的,她就是想把百里京好好翻个遍,把那卖给她武进士身份的黑帽老头揪出来狠狠地一顿收拾,再将人提回俞冠楚面前,让他告诉皇上,刚正不阿地处理这件事。
一想到自己就是其中的推手之人,柳厢无奈地叹口气,果然,人不能作一些违背道德良心的坏事,她现在苦苦挣扎,也是自作自受。
日后若再遇此种事,她是万万不敢去淌浑水了。
人各有命,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剥夺旁人的未来,旁人也不该毁坏你的未来。
绿如蓝,对不住,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就当为自己偷龙转凤做一做小小的救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