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不接沙戎楼的话茬,一双眸眼红得不正常,他冷冷睨着紫菀和岳兵棋,愤懑而悲哀,声音近乎咆哮,“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吃啊,你跟姓岳的一起吃啊!毒死你们,哈哈哈哈哈,把你们全部毒死,毒死!都别活了!你们都是道貌岸然,虚伪至极的恶人,有什么资格活着!”
原来忘忧利用娄清意之前教的医术,偷偷在庆功宴的荞麦馍馍里下毒,妄图一举毒死他痛恨的每一人,特别是亲手杀了娄清意,娄冬赋的岳兵棋,还有目睹全程,无动于衷的紫菀。
可惜他的手笔在紫菀医魔面前属于班门弄斧,毒杀不成,反被揭露。
疯狂谩骂,忘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腰间觅出一把磨得十分锋利的镰刀,二话不说朝沙戎楼砍去。
沙戎楼见忘忧已然疯魔,“操”了一声,避如蛇蝎地丢开忘忧,发出一记侧踢,踹得忘忧刹在地面,滑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印。
“唔……”
忘忧不堪承受地喷了一口血,按住挨踹的肚子,浑身战栗。
柳厢见状想去抱人起来,叫道,“忘忧!”
俞冠楚一手攥紧柳厢的手腕,“阿厢,别去!”
“忘忧年纪这么小,即便犯错了也不能这样踹他。”
“阿厢,忘忧非是善人,不要靠近他。”
“什么意思?”
“阿厢,你还记得在百里京被抄家的娄氏一族吗?”
此言一出,柳厢如遭雷击。
付庚重,岳兵棋也疑窦丛生,不可思议道,“什么?”
俞冠楚看向地上满脸血迹的忘忧,开门见山,“娄悠,你拼死一搏,除了想杀岳兵棋和紫菀医魔,是否也想杀害阿厢?杀害我?”
娄悠,娄忘忧。
从始至终,他的名字就不是娄清意亲自取的,他一直以来都在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只不过在螺髻山地的边境,无人把晒得黝黑的忘忧与被抄家的娄氏后人联系在一起。
俞冠楚混迹官场,对娄氏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几代子孙摸得透彻,他记得从前的正三品御史中丞娄晳之被斩杀后,娄皙之的幼子流放蛮夷,而那幼子的名字便是娄忘忧。
他也曾于百里京见过几次娄忘忧的面貌。
在鬼宿山的骆庐,初次听见忘忧的名字时,俞冠楚并未疑心,以为是娄清意故意拿药材之名给忘忧取名。
他也无法把皮肤黑黢黢,土里土气的忘忧和以前的娄氏子孙联系起来,更没想到娄忘忧能摆脱流放兵卒的控制,逃到了螺髻山地。
真实身份被毫不留情地扒开,娄忘忧似乎破罐子破摔,双手握住镰刀,一会儿指着岳兵棋,一会儿指着紫菀,一会儿指着俞冠楚,一会儿又指向了柳厢。
最后,他还是将镰刀停在柳厢的方向,不动了。
他笑出鬼哭狼嚎的颤音,怒怼满载,“哈哈哈哈,俞大人果然是娄氏的敌人,我瞒得这么好还是被你发现了……俞大人,你为何要跟着皇上将娄氏赶尽杀绝?为何?柳厢,柳厢!我恨你!我本来是御史中丞的儿子,是千尊万贵,纡金佩紫的世家子弟,我的前途光芒万丈……而你,领着火药军,火铳军,燧发枪军抄了我爹的府邸,杀了我的父母亲戚,还害得我流放在外,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柳厢,我恨岳兵棋和紫菀,但归根结底我最恨的人还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什么《娄氏行漏录》,什么娄太后的私生子,什么肃清朝野扫除奸佞,都是狗屁,全都是狗屁!你们和皇上狼狈为奸,害得娄氏后代死的死,疯的疯,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你们凭什么能安安生生地活着?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是踩着娄氏的血肉在活着!”
娄忘忧看着团团聚拢的密匝人群,看着那些枪口和刀剑,不惧不恐,视死如归道,“师父与阿娘都是真正的娄氏中人,我知道,我明白,我看得出来……当时我被流放,在流放途中假装摔下山崖落水而‘死’,侥幸脱离兵卒的束缚,险之又险捡回一命,我马不停蹄地逃跑,借石头磨掉桎梏,跟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刻意晒黑自己白嫩的肌肤,穿得衣衫褴褛,伪装成平平无奇的山野孩子。我求过人,要过剩饭,吃过草根,睡过狗窝……我没日没夜地跑,跑啊跑,天可怜见,终于在山林间遇见我的师父娄清意,是他善心大发带走了我。”
提到娄清意的名字,娄忘忧脸上飘了几缕薄红,笑意也堆砌得厚密些,他敛暗瞳孔,呓语般道。
“后来,我看见了太后娘娘,天啊!太后娘娘没死,没死,她没死!我认得她,可她疯疯癫癫根本不认识我……我开始猜测师父的身份是什么?你们没找来之前,他一直用‘骆弥长’这个名字,你们来了后,嘴里叫他娄清意。我才慢慢发现,原来师父就是害得娄氏万劫不复的那个私生子,真是可笑啊!我居然和娄氏私生子,还有太后娘娘生活在一起。”
“相处下来,师父并不知道我也是娄氏之人,他真的相信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他待我极好,手把手教我学医术,采草药,熬药水……柳厢,你们为什么要来鬼宿山,为什么要打破我本已认命的生活?为什么?我已经与太后娘娘一样,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连好好活着的机会也不配拥有吗?既然我不能活得痛快,那你们也别想活得舒服自在!”
一语未了,娄忘忧强忍腹部的钝痛,手掌撑地,弹起来举着镰刀朝柳厢的身体劈去,脚步陡换,晃出了可怕的残影。
柳厢不是吃素的,捋清来龙去脉,明白是自己抄家的时候留下的遗患,主动上前抽出剪水银练弯刀格挡住忘忧的镰刀,狠力下压,百味杂陈道,“忘忧,住手!”
“娄氏衰败是不可避免的事,他们累累罪行,擢发难数,《娄氏行漏录》上面的内容就是一清二楚的罪证。本将军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铲除奸臣,本将军没有错!”
“你恨本将军,本将军无话可说,但你伤害了无辜的士兵便是你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