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您今天是一定保下她们了对吗?”
婆婆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只说长生如今离不开奶娘,加上年纪太小,身边也离不开服侍的人。
“好,那她们留下,我走。”
说罢,我转身离开了此处,一刻都不愿多带。但说来说去我又能到哪里去呢?左不过就是从墙的这边跑到墙的那边。
但这次我没能回去,因为在谢小五得知了整件事了来龙去脉以后,再次选择了出面调停。他先是说服婆婆为长生换了奶娘,继而奔走于两边不停地为对方说这好话。他让我不要和娘置气,怎么说我们也是晚辈,只要长辈们一个“孝”字压下来,我们有理也是没理。
我说看吧,连你也觉得你娘没理。
“别胡说,那可是我亲娘。”
然而他这个亲儿子到了亲娘跟前大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我婆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他给绕了进去,答应等长生再大些就将他送到我跟前。
经历了今天的这次冲突,起先我并不愿意教养这个孩子。然而谢小五巧舌如簧,他同我说稚子无辜,他说如今木已成舟,总不能再把这个孩子送还回去。倒不如好生教养着,长大以后没准也能成为静姝的靠山。
当然事实证明谢小五还是多虑了,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长生不仅没能成为静姝的靠山,反而因为成天跟在静姝屁股后边打转,倒是长成了他姐姐最坚定的拥护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因为在这些事情的发生之前,还有着一件梗在我生命中无法回避的死亡
——那便是我阿娘的离世。
在阿琰去世以后,阿娘并没有被丧子之痛打击到缠绵病榻。虽然在一开始她有些躲着我,可过了两个月以后她便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笑吟吟地同我闲话起了家常。她看上同以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如今变得不再潜心礼佛,同样也不爱出门交际。她时常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红木绷子埋头就能绣上好几个时辰。那些颜色的各异的丝线在她的手下交错成了一幅幅精美复杂的图案,最后它们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我们身上。
原以为这样平静祥和的日子会一直漫无边际的延续下去,直到这一天我们照常围在阿娘的身边替她整理着要用的丝线,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里,阿娘眉目温柔的望着我,唤了我一声“阿琰”。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长姐还笑着出声纠正道:“阿娘,她是阿鸢啊。”
然而阿娘的视线始终定格在我的脸上,她笑吟吟地摇头,略显固执的又唤了声“阿琰”。
方才的欢声笑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气氛开始变得凝重,我们互相交换着视线,最后还是长姐试探性地指着自己道:“那,我是谁?”
阿娘皱了皱眉:“你自然是贞娘啊,不然还能是谁。”
我们听了她的回答惊慌失措,没人知道谁是贞娘,就像没人能猜得到自己在阿娘眼中变成了谁。
她将令欢认成了谢微,对着一口一个“婉柔”喊得亲热。她的记忆缠上了死结,开始分辨不清面前的人和事。比方说今天她将文嫣错认成了“婉柔”,隔天她就能笑着喊她“茵茵”。大家在她这里的身份随意多变,可她每每看见我,除了喊我“阿鸢”,便只剩下了“阿琰”。
阿娘已经分不清“阿鸢”和“阿琰”的区别,在她错乱的记忆里这两个称呼已经交叠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她依旧坐在廊下,笑呵呵地给经过的每一个人安上名字,仿佛这样做就能让自己的记忆多存在些时日。可后来出现阿娘口中的名字日渐减少,临了就只剩下了“婉柔”“阿琰”还有“阿鸢”。
于是她现在看谁都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