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赫尔辛基的第一段航班由英国航空承运,秋焱的位置在经济舱前侧。他登机时路过商务舱,朝已经落座的汲美兰瞥了一眼。
汲美兰正在打工作电话,对他的靠近视若无睹。她随身的托特包上别着叶臻真送的月球车徽章,手中的咖啡是小姑娘给她挑的榛子拿铁。
对叶臻真的好感并不能抵消她对秋焱的厌恶,鄙夷的情绪全写在眼睛里。秋焱懒得自讨无趣,一个字也没说,拉着行李箱快步离开。
虽说感冒好得差不多,偶尔还是会头疼咳嗽。旅途中秋焱吃过两次药,借着药效睡了几个钟,醒来反倒更加难受,头很晕,胃里直犯恶心。
即将到达伦敦时飞机遇上气流颠簸,恶心的症状被迅速放大。秋焱闭着眼睛硬熬,颠簸刚过就冲进卫生间,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不好意思,先生。”空乘反复敲卫生间的门提醒,“飞机正在下降,请您立刻回到座位坐好。”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秋焱用冷水草草洗了把脸,打开门问道,“我有点难受,能要一杯姜汁汽水么。”
他的脸苍白得厉害,晕机晕得不轻。空乘连忙点头答应,体贴地说:“还剩最后一罐,我就不用纸杯装了,都给您吧。”
姜汁汽水气泡密实,淡淡的酸涩勉强压制住不适,然而疗效并不持久。秋焱过完海关收起护照,再抬头时发现汲美兰神出鬼没站在他面前,恶心感顿时卷土重来。
“秋工等会有空没,”公共场合不好甩脸色,汲美兰皮笑肉不笑,“一起喝两杯,我有话问你。”
来者不善,估计攒了一路的难听话不吐不快。秋焱不想躲,更没处躲,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好,汲总选地方吧。”
距离下一程航班起飞还有三小时,两人走进登机口附近的酒吧,各自点了杯酒。
酒保接下订单开始忙碌,等待期间秋焱的手机振动了几次,汲清发来消息,问他是否平安落地,另外附加了一串饱含思念的腻人情话。
几秒后汲美兰的手机屏幕也亮起,发信人同样是汲清,内容不详。
“阿清知道我要去赫尔辛基,不过他以为我三天后才出发。”汲美兰快速回复几行字,放下手机,“他肯定没想到,我正跟你坐在希思罗机场喝酒。”
秋焱没有理会汲清的消息,直接将手机关机,接过酒一言不发地喝。他胃里没东西,碰到酒精如同火烧般得疼。
“我经常和贵公司打交道,汲总手下的工程师不少我都认识。”片刻后他才说,“没人告诉我芬兰的项目这么重要,竟然得劳动您亲自出马。”
“刚上市的小公司没那么忙,老板偶尔陪员工出现场,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汲美兰咬了口浸在酒里的橄榄,直奔主题,“幸亏跑这一趟,否则我还不知道,阿清到底瞒着多少秘密。”
她睨一眼秋焱无名指上的对戒,“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单单想不通这点,非要耽误阿清的时间,哄他把一辈子搭给你。”
分明是你情我愿的事,经她一描述,倒像秋焱多年以来不知廉耻,单方面纠缠。
汲美兰咄咄逼人,秋焱难以自控地开始紧张,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迫使醉意侵占大脑,挤走胃里的烧灼感。
“汲总言重了,”龙舌兰浓烈,呛得他咳嗽,“我不会讲漂亮话,更没哄骗过阿清。谈恋爱又不是唱独角戏,谁也没法强迫谁。”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汲美兰以为秋焱喝多了胡诌,差点被气笑,“你的出现于他而言就是哄骗,从他眼前消失,对你们都百利无害。”
“我的团队里也有性少数群体,那是他们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她继续说,“但阿清是我儿子,我有义务保他的人生一帆风顺。”
“他该有份安稳的工作,娶妻生子,而不是消耗青春和健康搏前程,为了你活得战战兢兢,受尽别人的非议和白眼。”
“秋焱,都是你的错。”汲美兰语气冷淡,字里行间透着恨意,“你一天不放过阿清,我就不会饶了你。”
“…”
酒精壮胆,秋焱对她的恫吓感到麻木,无动于衷地摇摇头,向酒保示意再添一杯。
用非君不可的俗套鬼话求汲美兰成全他和汲清的感情,无异于自取其辱。索性假装醉酒,倒垃圾似地吐一吐真心话,不管对方爱不爱听。
秋焱就着沾了盐的柠檬片,再次一口闷,“我曾经也这么想,不然不会一次次撇下阿清逃跑。我以为这样就算清醒理智,对他的人生负责。”
“我和他分分合合,十次有九次是他把无处落脚的我重新拣了回去。他还把选择权交给我,如果我不再爱他,随时可以走人。”
思绪蒙上雾气,装醉快要变成真醉。秋焱愈发失控地笑出声,仿佛在嘲讽自己迟钝,“我后知后觉,责任不是靠逃避逃出来的。美其名曰为对方考虑,纯属自我感动,徒增折磨。”
他稍加停顿,稀里糊涂地改口,管汲美兰叫了声“阿姨”。语气不像套近乎,更没低三下四,反倒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事情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他轻飘飘地说,像极了自言自语,“阿清愿意对我负责,我也甘心为他负责,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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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酒喝得不欢而散,秋焱强打精神熬到赫尔辛基,刚进酒店房间就冲进卫生间呕吐。醉意消减,他头疼欲裂,甚至有点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