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时再度俯下身去查探小少年的死因。尸体口鼻有大量的白色细沫，身体表面无外伤，只有后颈有一道淤青。尸体十根手指的指缝都很干净，手也是平展着，证明他落水并没有挣扎。显然，他是被人打晕后扔进池塘里，而后溺死的。

有谁会杀他呢？程煜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若是府卫所为，为何发现入侵者不汇报，而是直接击杀？

划烂他的脸，将他的尸体拴在池塘底部，为的是不被人发现。

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这个小少年的身份。她笃定，只要查出他的身份，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就在她梳理线索时，弈云林同路灵犀讨论起来：“我猜这个人是目睹了凶手行凶的过程才被灭口的。”

“若只是为了灭口，何必划烂他的脸呢。你难道不觉得他的身份更可疑吗？”陆灵犀打量着这具年轻瘦弱的尸体，忽然发现这身影有一些眼熟。她对少男身形的观察尤为敏锐，陆灵犀敢以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经验发誓，她绝对在哪里见过同他身形一模一样的人。

“说起来，既然两家都没有少人，他又是怎么混进来的呢？”弈云林又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这个没有武功、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为什么要潜入游府？

原以为能从翁如韫嘴里知道凶手是谁，这下可好，不清不明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边程煜时将尸体全身上下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一点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件。这具尸体没有任何首饰，就连玉佩、钱袋、香囊这种随身的小玩意也没有。

她只能叫人先将尸体安放在别处。躲在凉亭里的两位小公子见尸体被抬走，这才从亭子里出来。

游悦华满含期待地问：“程大人，那个尸体……那个人是凶手吗？”

程煜时摇头。

他眼里亮起的一点光熄灭下去，道：“我妻主怎么办……她说过了，昨夜她和三姐在池塘边吵了一架就离开了。”

“翁如蕾是最后一个见到三妹的人，她们之间积怨已久，即使她不会武功，那凶手也同她脱不了关系。说不定，凶手就是她雇的。”游悦水斩钉截铁说道。

她说完这话，又不忍心看自己弟弟痴心错付，便劝道：“此人绝非良善之辈，她今日可以因为口舌之争杀三妹，日后你若有一点不如她的意，她照样会杀了你啊，傻弟弟！”

“她不是那样的人！”游悦华情绪失控地大喊，“我就是相信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妻主！”

他是如此愤愤不平，就连游悦水也是第一次在亲弟弟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怒火，她怔住一瞬，道：“执迷不悟！”

游悦水愤然离去。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阿蕾？”游悦华失落地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站在一边不吭声的翁如琼，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问道：“翁四公子，你肯定会相信你三姐吧！”

“我……”

如果换做旁人，说一句“我相信”便可以轻轻松松地敷衍过去了，可他偏偏问的是翁如琼。

翁如琼谨小慎微的性子决定了他不会将这句话说出口。他无措地盯着地面，只祈祷着游悦华去找别人。

可六神无主的游悦华哪里还知道看人脸色，他现在只想从翁如琼嘴里听到那三个字，为此他抓住翁如琼双臂使劲摇晃，催促道：“你说啊！”

陆灵犀倒是有心帮忙，可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公子，一个是有妇之夫，另一个还未到待嫁年纪，她出手碰谁都不太好。她给弈云林使眼色，可对方完全没看懂，丝毫意识不到翁如琼的窘迫。

翁如琼被缠得没办法，大叫起来：“阿玉救我！商音，管管你家公子！”

一旁的两名小侍从这才上前来将二人分开。

阿玉扶着翁如琼，匆忙整理他的衣着，“公子，没事吧？”

冷不丁的，一只手搭在他瘦弱的肩头上。

陆灵犀上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张开食指和拇指简单地测量了一下阿玉的肩宽。

“怎会如此？”她皱起了眉。

面对着阿玉镇定的目光，陆灵犀犹疑道：“程煜时，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说。”

她指了指阿玉，又指了指池塘，“这个小侍从的身量，和那个池塘里捞上来的尸体一寸不差。”

“你……”这话若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来说，程煜时都不会相信。可偏偏是陆灵犀，是那个十八岁的时候就能隔着纱帘看出男子腰围几何的偷香奇侠，连一寸都不会差。

她说是一寸不差，那便是一寸不差。

“这世界上身形相似的人很多，”阿玉疑惑道，“身形一样，有何问题？”

翁如琼看着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玉。阿玉最是懂礼仪，他不可能会立即反问陆灵犀，尤其对方还是个成年女子。

“阿玉，不可无礼。”他一面训斥，一面用眼神示意阿玉退到他身后。

“可是你的骨头有问题。”

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都静止不动了。

陆灵犀继续说道，“你的锁骨和肩胛骨错位了，原本你的肩应该再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