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束鲜艳欲滴的粉紫花束散发着馨香,秦从术好奇地拿起来嗅闻。看起来就是外形奇怪一点的花罢了,下垂的花苞内里沾着些透明的、粘稠的液体,似乎是花露。
她把花束揣在怀里,下楼去找那个少年。殷晖的服饰轻薄又空荡,她还是更喜欢厚实板正一些的衣服。手臂上戴了个银臂环,触感冰凉,她稍一用力就有紧绷感,不舒服。头发也是披散的,还被弄成打卷儿的样子,发丝间坠了许多宝石,满头叮当响,当真怪异。
刚到底层,方才的小侍从殷勤地为她举起伞,“大人去哪儿?”
“那边。”秦从术指着不远处一座碧绿的药圃。
二人出了偏殿,秦从术用左手捂着腹部,生怕伤口被雨水打湿,小侍从尽心尽力地替她举着伞挡雨,自己大半个身子全在雨里。
药圃几乎是整个辉月殿最具生机的地方了。几乎全世界的绿色都聚集在这一方小小的苗圃里,高如乔木,矮如杂草,如蛇缠绕裹覆,如云摇曳悬挂,如水拂动席卷。秦从术沿着鹅卵石小径前行,小侍从没办法并排走,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伞面一不留神就撞在她鼻尖。
“对不起!”他惊慌道。
“你,走前面。”秦从术夺过他手里的伞,拎着他的肩膀把他挪到自己前面,漆黑的伞面盖过二人头顶。
小侍从无所适从地在前头走,肩上搭着身后女人有力的手掌,热度坚定地传递到他身体里。
秦从术抓着他的肩让他与自己保持着较近的距离,心道,这样刚刚好,有他在前面挡着,雨水就不会打湿伤口了。
走进刻着“药堂”的小楼里,秦从术把伞放在门口,拍了拍小侍从,“在这里等我。”
那少年手里拿着根不知什么动物的腿骨,正在发狠地捣药。定睛一看,她那个装药的器皿正是一个人的头骨,那么她的捣药杵自然就是人腿骨了。
“什么事?”她停下手头的动作,不耐烦问道。
“这个花叫什么?”秦从术从怀里掏出那束没收来的粉紫花束。
“真是没见识,这是净灵花,”少年瞥了一眼,继续干活,“贵族们沐浴用的。”
“不能治伤吗?”
“不能。你想要伤药,我这里多的是,不过你的伤口我已经上过药了。放心,圣女大人说了要我治好你的,每日我都会按时给你换药,死不了。”
秦从术直接说道:“我想给我的同伴带一些伤药。”
“铛铛铛”的撞击声停了,少年瞪圆了眼,喊道:“什么?你一个奴隶用我的药也就算了,你还想把我的药拿去给其他奴隶?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殷晖第一医师的徒弟,我师父是陛下的贴身医师!”
“你叫什么名字?”
“白木酉!”
“没听说过。”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白木酉摆手道:“你走吧,我不会给的。”
“真不给?”
“不给!”
眼前寒光一闪,秦从术劈手夺过她挂在墙壁上的小镰刀架在自己脖颈上,“给不给?”
白木酉一霎时愣住了。这算个什么情况啊,病人拿刀威胁医师,用的还是病人自己的命!偏偏她还承受不了后果,因为圣女大人说的是“不计一切”!
圣女大人如今在哪儿啊,快回来收拾这个疯子吧!
她妥协地点头,道:“好好好,我给,我给。”
“我还想见他们一面。”
“这不行,你别搞事了,圣女大人不让你出辉月殿的。”
秦从术道:“我不出辉月殿,让他们来见我。”
这就是坐地起价!白木酉后悔自己方才那么干脆地答应了她,让她抓住了把柄。
“……好,但是人只能待在我这里,不能出药堂。”白木酉神色恹恹地答应了。
“多谢。”
秦从术朝她一拱手,转身就走,一句客套话也不多说。门口的小侍从正在拧着衣衫,小股小股的水流滴答落下,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狂风拂面,如今身体因为寒冷抖得不像话。
“很冷?”秦从术鬼魂般出现在他身后。
“呜哇!”
小侍从一个趔趄,乱舞的手被稳稳抓住,秦从术将他拉回来,转身又回去找白木酉拿了一件外袍递给他。
“谢谢、谢谢大人……”小侍从脸上泛起红晕。
“我不是大人。”秦从术把没收的花束还给他,直言道:“我是奴隶,被圣女大人救回来的那个。”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一举一动分明是极有教养,就连走路时迈出的每一步都那么迅捷,这样的气质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奴隶身上。
小侍从盯着她看了好一阵,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终接了花束,丢了外袍,伞也不拿,直冲进雨幕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