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琴面上不见一丝波澜,光是盯着月栀酒的眼睛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又不是高队长您家,我还来不得了?在这里我们都是客人,业主是里面躺着的那位。人家都还没表态赶我走呢,就算我是你的重点观察对象,你也不可以这么专横霸道吧?”
“回答我的问题。”高琴用审犯人的语气强调。
月栀酒看向站在墙边的一对母女,母女俩看起来局促不安,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冲击巨大的场景。
“喏,那边那个姑娘明年高考,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家庭关系闹得有点僵,所以她的母亲大人就邀请我来处理一下。你也知道,我是国家执业精神医生,接个个案没有问题吧?谁知道这么赶巧,就碰上了俩对门儿呢……只能说是这天公不作美,莫非运气不好这种事情,高队长也准备怪到我身上?”
“你认识死者?”高琴继续审问。
“当然认识啊,她请我来解决过一个心理问题。”月栀酒瘪了瘪嘴,“演艺圈的个案可不好做,下次得加钱。”
“你帮她解决了什么问题?”
“嚯啊,那我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涉及他人隐私和我个人信誉的大事儿。”
高琴没有就月栀酒的私事展开盘问,他的重点仍旧放在眼下的明星凶杀案上。
“你是第一发现人?”
“怎么,我太英俊潇洒了,看起来不像吗?”月栀酒反问。
高琴看了眼正在记录的张小元,又继续追问:“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月栀酒的眼珠转了一圈,一边回忆一边说,“从对面出来之后,想起来这里是大明星的家,就想着过来看看她好点了没有。”
高琴审问过的人太多,经验太过丰富,只一眼就看出月栀酒的谎话。
他瞪着月栀酒。
“呃,好像露馅了……好好好,我知道我的话漏洞百出,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漏了主语……”月栀酒双手举起比出投降的姿势,“说实话,我掐指一算的。这不是想给你们编一个科学一点的理由嘛,省得你们一天天叫我神棍,这个称呼真的不好听。”
“是不是你?”高琴没有理睬月栀酒的嬉皮笑脸,继续问。
“是我什么?凶手啊?高队长,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的,难道我说不是你就会信吗?”
月栀酒站起来,一只手的手掌搭在高琴的肩膀上,视线遥遥往死者尸体的方向看去。眼睛看也没往后看,另一只手轻点了几下张小元所在的方位。
“这些家伙太坏了,居然不让我看看尸体,那我就只好自己猜一猜了。大明星舒久月心脏中刀身亡,一共中了三刀,哦不,四刀!其中两刀为致命伤,死亡时间是子时,也就是晚上11点到第二天凌晨1点钟之间。夜半子时,闹午夜凶铃啊……凶手应该想留下过夜的吧,只是他们好像不太和谐……激情杀人,对,十二分的激情!”
高琴把月栀酒拽回沙发上。
“高队长,您轻着点儿……”
他看向张小元,这个年轻人和女法医是最先到达现场的一批人,他一定事先就跟周法医交流过了死者的情况。
年轻人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意思是月栀酒说的信息都对得上。
高琴看张小元对月栀酒“惊天预言”的接受程度良好,想必是早在自己到达现场之前,月栀酒就在他面前露过一手了。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高琴问出了一种至死方休的架势。
月栀酒脸上瞬间挂上一副少女自辨没有被人强污,却始终无人相信,即将被浸猪笼时的表情。“我都说了是掐指一算的,你不信啊……好吧,我也不信。我推演的时候确实没有掐指,那个动作太幼稚了。”
高琴突然话锋一转,“你刚刚说你开始当别人的心理医生了?”
月栀酒双手一摊,坦然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做这个工作,难道你希望我向其他富二代一样整天吃喝玩乐,然后顺便给社会和自然环境制造一点不轻不重的麻烦,比如说闯红灯去追心爱的姑娘,或者组织两场群架,只为了看对方不顺眼?”
“少给我扯开话题。你自己都有心理问题,就别祸害别人了。”
“偏见了不是?不管是把人横着切还是竖着切开都会有点毛病的。高队长啊,我们是在人间,又不是在琉璃仙境,我上哪儿给你去找一丁点儿问题都没有的人?”
高琴不是很认可月栀酒的狡辩,他暗示身后是满室家具被暴力掀翻的遗迹说:“你有暴力倾向。”
“我?”月栀酒指着自己问。
高队长此时也开始翻起了旧账。
“你袭击过大学教授。”
“未遂。”
“那也算袭击。”
“我有原因。”
“什么原因都不可以行凶伤人。”
月栀酒叹了一口气,“所以现在是没得谈了,准备把我捉拿归案?理由是欧洲中世纪的女巫,还是现在严令禁止的邪教或传销?我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呢?噢,这可真是个世纪难题,我还是先去把π算尽吧,说不定到时候可以证明世界是不存在的,我们就可以一起死了,欧耶!”
他展开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有种不稀罕活着,也不讨厌死亡的松弛感。
高队长现在不要说像秀才遇上兵,怎么说也像是兵遇上了有文化的流氓,而且这个流氓可以一口气说一堆话还不打结。
他只好叹了口气,“没有证据,抓不了。”
“那放我走?”
“不行。”高琴厉声道。
“哈,高队长,你现在就像同时吊着好几个美少女的渣男,每一个你都不想跟人家谈婚论嫁,但也每一个都不放手。”
月栀酒脑子里转的弯和他的语速一样快而顺滑,高琴都被他给带偏了一瞬。他下意识反驳:“我哪有同时吊着好几个?”
“不是吧?莫非高队长你现在还没有结婚是因为……”月栀酒语不惊人死不休,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假装很虔诚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对着谁忏悔,也不知道在忏悔什么,“罪过罪过,人本多样,尊重每一个人的爱恨情仇,也尊重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愿高队长能嫁个好人家,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高琴像面具一样的石膏脸险些被月栀酒逗得裂开,露出里面恼羞成怒的表情。
李晓音和张小元站在旁边,他们看似面色严肃,可嘴角抽搐出的一缕笑意却彻底暴露了他们涉世未深的那点幼稚。
不行,他们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二般也不会,除非抛开一切来谈……那笑的过错,也就一并被抛开了。
“行了。”高琴叫停了月栀酒的新概念咒语。
“总算是放过路人小透明,准备跟死者聊聊天,逮捕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了?”月栀酒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换了口气,“高队长想让我怎么做呀?”
高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协助我们,将真凶捉拿归案。”
他从未觉得自己吐字如此清晰。
月栀酒的笑声卡在嗓子眼干颤了两下,“呵呵,这个活我接不了。”
高琴本以为闲极无聊、整天混吃等死的月栀酒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哪怕只是为了好玩。
可现实是他拒绝了。
“为什么?”
月栀酒想都没想,直接答道:“因为凶手消失了。”
高琴以为自己能够理解这句话。任何会说中文,并且脑子没有问题的人都可以理解。然而当这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到一圈的末尾,便突然裹挟着“凶手消失了”这句话的尾音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呃……什么叫消失?”
“瞧您这问题问的,消失就是找不到了呗。”
“为什么会消失?”
月栀酒没有解释,转而用另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高琴,“高队长,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上哪儿给您知道去?”
高琴没时间跟月栀酒玩文字游戏,直截了当地问:“我听下来,你是不愿意帮忙的意思?”
“这话说的不妥,高队长您跟我认识了这么多年,就当是卖个人情给你,这个忙我也是会帮的……只不过嘛,是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帮而已。”
高琴想了想,就算月栀酒不愿意帮忙,他也没有什么损失,顶多是少了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罢了。
“我明白了,就是不跟我们一路的意思……也行,随便你吧,我先去看尸体了。”
高琴站起身来,不招呼月栀酒,也不吩咐李晓音和张小元搭把手,独自一人走到法医身边去查看尸体的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