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袭灰色道袍,眉眼间笼着化不去的寒意,再也寻不到半点温润少年的影子。
她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道观里,可上回匆匆一瞥,他穿的还是昔日常服,怎么今日却做了道士打扮?
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要舍身入道吗?
她怅然地望着他,强忍着心底的愧疚和酸楚,苦涩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好与不好,三婶婶在乎吗?”
他目光冷咧地望着她,眼底闪动着一抹深沉的痛苦。
云笙被他问得呼吸一滞,心中的歉疚达到了顶峰。她羞愧地垂下眼眸,哽咽地说道:“对不起……”
那一句哽咽的歉疚落在了他的耳中,这些日子所遭受的逼迫和屈辱尽数涌上心头。
他眸光复杂地凝视着她,却说不出一句刻薄怪罪的话。
他从来就没有怪过她,他只恨命运不公造化弄人,恨自己身无长物,不能和世俗抗争。
难堪的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开来,等不到他的回应,云笙心中越发苦涩。
如果他真的入了道门,那她永远都要背负良心的谴责。
想到此处,她压下心中的酸楚,艰涩地问道:“你还有大好前程,何苦要舍身入道?”
“我本以为做了道士就能解除困局,可我的自私逃避却害了父亲和母亲,我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府里?”
徐溪唇角一勾,溢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我的信仰早已崩塌破碎,孰是孰非也已无从分辨。只有离开这里,我才能找回自己的道心。”
“可你若是走了,你母亲该怎么办?”
他是二房的嫡子,是章氏的精神支柱,他若是走了,章氏的天也就塌了。
看着她眼底的忧思和关切,徐溪的心中泛起了一股久违的酸涩。他很想拂去她眼中的愁绪,可他没有资格。
“时间久了,母亲会慢慢接受的。”
当事情演变到无法扭转的局面,她就只能学会接受。就像他接受云笙成为自己的三婶婶一样。
他的眸光很暗,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决心。她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只能哀婉地垂下眼帘。
“你都想好了?”
“是。”他静静地望着她,眼中闪动着她从未见过的决绝。
“好。”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光沉静地望着他,“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祝你喜乐顺遂。”
说罢,她缓缓阖眸,沉闷地越过他,脚步虚浮地走向了小道的另一头。
枇杷心情复杂地朝他行了个礼,立刻追了上去。
回了浮光院后,云笙情绪低落地坐在窗前,望着院里的梧桐树呆坐了一上午。
午后,她刚躺进被窝,徐彦忽然回来了。
望着他神色匆匆的模样,云笙赶忙坐起,正要下床时,徐彦却按住了她。
“不急,你歇着吧。”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云笙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早就回了侯府。
徐彦走到床前坐下,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
“溪哥要去做道士,母亲劝不住他,就让管事将我叫了回来。可他去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他。”
闻言,云笙面上一僵,半晌都没有接话。
察觉到她的沉默,徐彦眸光一凝,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此事不怪你,勿要因此自责。”说罢,他沉重地叹息道,“他已经长大了,我们该尊重他的选择。”
连徐彦都留不住他,看来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二哥呢?自己的独子要做道士,他竟然也不阻止吗?”
见她提起徐二爷,徐彦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二哥心里大概也憋着气,只说去留由他,今后再也不管他的事。”
就为了一个女人,父子俩闹成了这样,近乎到了决裂的地步。
云笙眼睫微颤,沉默地咬住了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徐溪一走,二房的继承权就空了出来。徐二爷年富力强,若是姚瑾有了身孕,二房的格局将彻底扭转。
章氏辛苦了半生,最后却落得这样的苦果,实在是可悲可叹,令人扼腕!
“虽是去做道士,可将来也还能还俗,只希望他能早日想明白。”徐彦叹惋地望着她,嗓音低柔地说道,“忧思伤身,莫要多想。”
望着他关爱的眼神,云笙柔顺地点了点头。
“你睡吧,我还要去书房处理些公务。”徐彦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扶着她躺下,又替她盖上了被子,才缓缓站起身来。
“夫君……”望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云笙心口一热,忽然轻声叫住了他。
“嗯?”徐彦脚步一顿,疑惑地扭头看向了她。
“早些回来,我等你用膳。”她面颊微烫,嗓音柔婉又娇怯。
“好。”徐彦唇角一勾,连眼底都带着笑。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想到老夫人的那些训诫,她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郁。
从前是她懈怠了,往后她要努力做好一个贤惠体贴的三夫人,绝不会再让人挑出错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