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芙心里疑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但老夫人出来,只笑着告诉她,一切都解决了,让她放心去用晚饭。
里头的情景,却不让她看。
王若芙回到房里,怎么想怎么奇怪。夜深露重,她肩上披着宽落的外袍,落下最后一笔,将文章晒在纱窗边上,墨迹慢慢干透。
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兰苕匆匆跑进来,低声道:“夫人来咱们院里捉了蝶黄走,她像是犯了什么事呢。”
王若芙心忽地一沉,隐约有了猜测。
她披上外衫出门,蝶黄沉默地被宝瑛别着手臂在腰后,见她出来,只淡淡瞟了一眼。
“婢子今后不能侍候在姑娘身边了。”蝶黄幽幽道。
宝瑛嗤笑,“犯这种丑事,还好意思见三姑娘?你跟了三姑娘多少年?府中上下没亏待你一点儿,倒学会当白眼狼了!”
王若芙碰碰宝瑛手臂,“瑛姨,松开吧。”
宝瑛愕然,却还是松开了。
蝶黄松松手腕,利落地跪下朝王若芙叩了个头:
“姑娘从人牙子手里把婢子救下来,养活婢子十年,婢子今日叩首还恩,从此姑娘便当从未见过蝶黄罢。”
王若芙凝视她,蝶黄也才十六岁,眉目间依稀可见幼时的影子。
蝶黄六岁到她身边,除去兰苕与碧山,是陪着她最久的人了。
王若芙知道她院子里有人有异心,否则那个布娃娃不会这么轻易到她床底下。
可她没想过是蝶黄。
上辈子她十五六岁入东宫,蝶黄送她走时还落了泪。
难道陪伴是假的,哭是假的,上辈子连着这辈子所有的恩义,都是假的吗?
王若芙浑浑噩噩回到卧房里,碧山为她暖手,忧心忡忡看她:“姑娘没事吧?”
王若芙说不出没事,她依上碧山肩头,轻声问:“你说蝶黄为什么呢?”
碧山也沉默了,良久才叹气:“人心总是会变的。那浣衣的婢子是蝶黄好友,在洗衣的时候被那些婆子欺负了,便记恨上了汤娘子与您,撺掇着蝶黄一起想给您点苦头吃吃。哎,兴许是蝶黄心里,那浣衣婢子比姑娘重些吧。”
那也是正常。王若芙心想,我不强求她将我看得多重要。
她闭上眼,仍觉得不对。
蝶黄是会写字,除去兰苕碧山之外,院子里属蝶黄写字最好。
可兰苕与碧山都未必能仿王若芙的字,怎么偏蝶黄可以?她若有这本事,难道整个院子的人十余年都不曾发觉?
挑起她与若蔷的矛盾,借若蔷的手报复她。可拔出萝卜带着泥,误打误撞把东西二府的矛盾又挑开了。
如今东府的不满王若芙知道,西府也知道,表面太平越来越岌岌可危。
王若芙不禁想,当真是误打误撞吗?
她辗转一夜,几乎是捱到了天明。
浓茶吊着精神,她头疼眼睛也疼,跪在明光殿里险些要厥倒。
但是不行,今日台上不止坐着邓遗光,还有崔皇后。
满殿只有皇后翻阅书卷的沙沙声,王若芙听得头更疼了,眼前昏花一片,只能看清崔皇后那一片金黄的宫装。
上头的凤是什么颜色?却看不分明了。
忽而,沙沙声停了。
崔皇后蓦地抬头,无波无澜叫了声:“延庆。”
王若芙眉心骤然一跳。
“这篇赋,当真是你写的?”
萧令佩顿时心虚看过来,“呃……回母后……是,是延庆写的……”
王若芙心更沉,心知这下完了。
延庆殿下,不会说谎就闭嘴啊。
崔皇后把那张纸翻过来,用镇纸盖住。
镇纸落到书案上,“噔”的一声,王若芙心尖一震,不自觉直起了身。
邓阁老在一旁叹气,摇了摇头。
崔皇后目光看过来,沉沉压在王若芙头上。
“若芙,你说呢?”
王若芙知道这下是瞒不过了。崔皇后什么本事?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说谎?
今日算她倒霉,也只能认栽了,想来萧令佩挡在她前头,她这个捉刀的不一定会被罚得狠了。
于是她心一横,跪在崔皇后面前:“臣女知错,请皇后殿下重罚。”
崔皇后目光扫视她与萧令佩,先问了萧令佩:“延庆,你可知错在何处?”
萧令佩梗着脖子:“邓阁老一日布置三篇诗文,延庆写不完,无奈请若芙代笔。错在延庆,但阁老也不该明知延庆写不完,还要布置如此多课业。”
崔皇后点头,“好。你既知错,其余一概不论,孤只谈如何受罚。”
说罢,她朝外道:“来人,取竹板来。”
满殿哗然,楼凌大着胆子说:“殿下!不可啊!竹板那么长一条,公主千金之躯,会打坏的!”
崔皇后瞥她一眼,“规矩如此。若放得你们日后人人捉刀代笔,学堂不像学堂,明光殿威严何在?”
两名女官执竹板上殿,足有一人长的板子,直直立在那里。
崔皇后看了眼王若芙的方向,淡淡道:
“罚二十杖。”
“王氏女代主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