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镜嘴角一抽,半晌才回:“我说我什么都没有,不知你愿不愿信。倘若不愿,也可以去问姑母或者我阿娘,她们不会瞒你。”
“哦。”王若芙语气平淡,“那我回头再问。”
林世镜眉梢一挑,“你还真不信?”
王若芙敷衍他:“信信信。”
林世镜才不信她,“芙妹,你这样真的很敷衍。”
王若芙安慰他:“表兄,你别急,清者自清。”
她给了林世镜七弹指的郁闷时间,而后又问:“你知不知道……我们府上有没有和谁家交恶的?”
林世镜蹙眉:“恒府……你若说在朝中,应当是没有的。姑父万事谨慎为先,从不与人争长短。东府的二位长辈本也就是挂闲职,自然也树不到什么敌人。”
说罢,他反问王若芙:“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王若芙心想说来话长啊,倘若以后成婚,林世镜板上钉钉与她站在同一条船上,她倒还能和他透露一点未来的事,但眼下……
眼下她只能叹口气,“我只是担心。”
林世镜站在她身边,语气突然缓下来,“担心什么呢?”
王若芙垂眸:“国朝四十六载,清算了不少旧姓世家。”
曾经煊赫一时的琅琊王也好,陈郡谢也罢,好一些的举家退隐,再不涉朝堂之事,运气不好的,半个家族的人死光了,就此无可救药地没落下去,也是有的。
不过像未来的太原王氏那样举家覆灭的,还是独一份的惨烈。
因而王若芙好奇。王崇或是王巍与王岑,都力求一个小心翼翼,不被抓住过错就是万幸。上哪儿惹了萧颂?又上哪儿跟他陆府不对盘?以至于一个文臣清流世家,竟落得如此惨痛的下场。
她想知道太原王氏究竟犯了什么逆鳞。
林世镜一时沉默。
只剩雪簌簌落下的声音。王若芙仰头看,油纸伞遮不住两个人,林世镜露在外面的半边肩膀落满了雪。
他便在此时,忽然道:“我会帮你留意。”
林世镜转过头来,“但你要告诉我,你怀疑谁,又害怕谁。”
王若芙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
林世镜并不急着让她回答,他徐徐道:“可以不是现在。”
可以不是现在,就完全信任他。可以不是现在,就将她真正的隐忧告诉他。
而那个彼此交付的时间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若不出意外,临近十六岁的春天,她会收到一对大雁。是林世镜亲手猎的。
王若芙忽然想起被她藏在床底的长匣子,她用肘碰了下林世镜手臂,“你为什么送我远山紫?”
林世镜又把伞往她那儿偏了,这下王若芙整个人完全被那顶纸伞和林世镜挡在中间,淋不到一点风雪。
他轻飘飘道:“这个还算勉强拿得出手。”
王若芙无奈,“如果远山紫只是勉强拿得出手,那我收的所有礼物都成了二流货色了。”
林世镜干咳了一声,“那你就当是我爹娘的好意吧。”
“哦。”王若芙淡淡道,“那你替我转告舅父舅母,有此重礼,阿芙不胜感激。”
林世镜似是略带幽怨地看了她一下,片刻后又恢复寻常,问她:“还有什么别的生辰礼物?”
“书画。”王若芙答。
“你喜欢写字作画吗?”林世镜问。
王若芙顿了顿,斟酌着选了林世镜用过的那个词:“凑合。”
是喜欢的,但是似乎也不是非常非常喜欢。
“弹琴下棋呢?”
“……也凑合。”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在王若芙眼里,诗词歌赋,弹琴作画,都是她作为太原王氏的女儿该做的事而已。
但今日林世镜一说,她才发现她活过两世,都没有一件堪称“喜欢”的事。
“大概也没人会送你一把剑。”林世镜道,“你可以玩玩试试,觉得没意思的话,就当它是你的下一个‘凑合’吧。”
王若芙听得朦朦胧胧。
拿“远山紫”当凑合的玩意儿,说出去怎么都有点不识好歹。
王若芙不愿再多提那柄剑,总觉得再说,心上就沉甸甸的了。
她转而道:“听说你秋闱拿了第一,祝贺。”
林世镜笑了,“你怎么忽然这么客气。”
王若芙理所当然,“这真的是很值得祝贺的,好不好?”
他不止秋闱是第一,春闱也是,最终殿试更是被圣上钦点状元。连中三元,古来罕有,林世镜自此名动四海。
想到这儿,王若芙又仰头看他。
利落的眉,多情的桃花眼,颀长的脖颈。
真是一副难得的好皮囊。
如此风姿,怎么就折在了风华正好的二十四岁呢?
王若芙心尖忽而一颤。